第30章 郭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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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出挑得好个人儿,温如玉,淡玉菊,美如香草,静如秋水,将个先生扯乱得寝食不安”,驴三立在窗前,望着在院中浆洗的郭凤文拽道。刘洪起闻言又气又笑,也不知他酝酿了多久,方才哎呀一声,道:“不想驴三也会乔做斯文模样,斯文,尖酸,酸得不行”,随即变脸怒道:“你通是风魔了,将人家好人家儿女放在狗嘴里乱嚼,明日给我滚回去,倒尿盆子俺有的是人,你是甚人,在贼营里俺就知晓,打不痛骂不着,冷抓着个热馒头”。

    “别要,先生,俺对先生思念三秋,先生体咱的心,将咱唤来伏事——”。“甚思念三秋,那叫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”。

    “是,是,如隔三秋,那两个杭货不听咱劝,不愿来伺候先生,咱先生是做大事的,岂会叫咱来端尿盆,端尿盆的哪里寻不着?岂会巴巴地从寨中唤人”。

    刘洪起道:“你长了张坏事的嘴,打明日起一天认五个字,在郑二和郭虎床前练气力”。

    驴三道:“俺念过六年私孰,考过童考,李伟国才是睁眼瞎”。

    刘洪起哼了一声道,你考童考,就没挨知县的板子?驴三道,还真叫先生中了,知县看了俺的卷,将俺打了十蔑板,撵将出去。

    刘洪起心道什么人呀,他问道:“你姓驴,名三?”

    “俺姓吕,鲁山县的,排行第三,被掳进贼营后,叫着叫着,就成了驴三”。

    “家中还有何人?”

    一句话,将驴三问得沉默,刘洪起也只得叹了一声。过了片刻,吕三方道:“俺是军藉,俺爹是千户,原先犯了官司,被革去禄米,发往边军守哨,多年不通音问,许是死在了外头”。

    驴三竟是位公子出身,有的书上军户不得参加科举,那是对正军和军余而言,军官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。过了片刻,刘洪起道:“是个少调失教,父母溺爱不明的,俺倒势望你成才,可知我为何唤你来?”。驴三摇了摇头,刘洪起道:“那日在三里庄,你从火堆里捏出三个鸡蛋,俺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”,驴三闻言,眼角竟有些湿润,他掩饰道:“火中取粟”。

    “叫你取着了,非常人所能为,贼营也有贼营的好处,便是再浪荡,经贼营里一番油滚,也外焦内熟了。去年月24,流贼偷渡淹池渡,2月日克伊阳,6日攻鲁山,你便是那时被掳的?”。驴三点了点头,刘洪起又道,你是汝州卫的?驴三又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孙先生了一声西门庆俺便知他是读书人,你藏得倒怪好”。驴三道,那是俺读书未成。刘洪起笑道,倒有自知之明,鲁山可产炭,可产铁?驴三回道:“鲁山产炭,宝丰产铁”。

    院中,井旁,郭凤轻轻地搓洗着郭虎的血衣,双耳捕捉着楼上隐隐的话声。“姐”,郭虎在东屋叫了一声,郭凤只得身,来到郭虎床前。一个粗眉毛方下巴的汉子坐在郭虎的床沿上,正是郭龙。

    郭龙正冲里间的郑乐密大声道:“吃了这一场亏,俺来时,正逢刘家老大带了十几骑,寻到庄里,将七八具棺椁送到村上,一个村哭天号地,半月前还活生生的人,回来时却是挂孝受吊,唉,这是啥年月”。

    郑乐密难道正经道:“王大选家里——”

    郭龙叹了口气,道:“俺见棺椁来了,迟了两日方动身,听闻牛寨的人更是哭个不歇。员外此番难做得很,人都是他发派出的,刘老大虽带了几包银子来,在庄里也是见着人便磕头,就那还有人欲捶他”。

    郑乐密瞪眼骂道:“娘的,通是反了,老刘是带庄人去做贼么?若是待贼打上门,平白被杀也就杀了,每家还得一百两银,好生不晓事,此番临颍被贼杀了多少,谁给他一分银子济助?”

    郭凤进来道:“好在你郑老二没在庄上,若这般话,也是被痛打”。

    郭虎问道:“刘爷带了多少银子到庄上?这一家赔一百两,可是一千多两”。郭龙道:“我知道的也不真,听闻还差着几百两,日后再,银子已然不少,依着员外的意思,做个开就算了,这话员外却不好”。

    郑乐密道:“员外就没出两个?”

    郭凤道:“员外凭甚出,这是数?便是这三艘的船钱还是员外开发的呢,刘掌柜还不晓的”。

    郭龙叹道:“员外就是长厚”,又对郭虎道:“俺与你姐不放心,来看看,明日便回去,待两月俺再来,随我家去,这碗饭不好端,随俺回去护庄,便是死也死在家里”。

    郭虎急道:“哥,刘掌柜是做大事的,俺跟定大哥了”。郭龙怒道:“做甚大事,一个贩私盐的”。

    郭虎不满地看着郭龙,郭凤在一旁道:“哥的不差,俺可不能将你断送在外头,怎向父母父待?”,停了停,她道:“此番你也是杀了贼的,若是报上去,赦了你那官司——”

    郭虎道:“姐,你莫使先生为难,先生每日要思虑多少大事!”。郭龙道,先生?

    郭虎道:“姐不俺还忘了,俺还有官司未了,怎回得家去,姐,俺有话对你”。着郭虎便要起身,哥姐二人正欲相阻,郭虎却站在了地上,道:“俺又未伤着腿,姐,你随我来”。郭龙道:“崩了疮是耍的,躺着!”

    话唠郑乐密看着兄妹三人话不敢插嘴,郭龙和杨线匠一样不是东西,不识逗,一句话就翻脸,要搁往日他郑乐密自然不怕,但现在他躺在床上,若是激恼了郭虎——“他娘的,哪都去不成,气闷得紧”。

    西屋。郭虎道:“先生还女子不比男子差,知一县知一府,断狱管钱,还要比须眉男子多些廉耻”。

    郭凤一时不语,过了片刻方道:“刘掌柜究竟想做甚,做贼?”

    “姐!刘掌柜若想做贼,又岂会与贼血战,大明有这么些公卿,如今这世道乱得,待平了乱,就不兴多出几家公卿?”

    刘洪起到底想做啥,郭虎也不知道,但他隐隐觉得刘洪起的志向远不止做一家公卿。

    郭凤道:“那日听员外讲书,一将功成万骨枯,咱没那个福,便是有一日刘掌柜做了公卿,待那日,都不知你已去了哪里”。

    “姐,横竖俺跟着刘掌柜了”。

    “你!你气死了爹,还要气死姐姐不成——”,着,郭凤眼角泛出泪光。“姐!”

    这时,李伟国走了走来,他是刘洪起打贼营里带出的五名马夫之一,在朱荣祖家住了些时日,在璞笠寨住了几天,如今又到了这里。“郭二姐,郭三哥”,他施礼道。郭凤郭虎抱拳还礼。李伟国拎着个木架,上面系了一条线,线下面拴了个的秤砣,胳膊肘里还夹了木架,上面是绕在滑轮上的几根细绳。

    郭虎的目光被吸引,只见李伟国到了案几前,伸将梅瓶拿下。

    “老李,你做甚哩?”

    “掌柜的吩咐的,要教俺和驴三学问哩”。

    刘洪起躺在床上,李伟国接过驴三里的梅瓶,将梅瓶按入水盆,注满水,然后将被打湿的纸封住瓶口,将瓶倒立,半滴不落。郭氏姐弟也在一旁观看。

    刘洪起笑道:“驴三到底是念过几年书的,两遍便听懂了,便由你给众人听”。驴三道:“俺也是烂鱼充数,半通不懂的,还望先生再一遍”。刘洪起笑道,烂竽充数的竽怎写?驴三道,死鱼的鱼,怎么?刘洪起道,教你识字的那先生便是烂鱼充数。

    “鱼活在水时,人活在气里,鱼在水里,水从下面压它,也从下面托它,人活在气里也是一般,气从头上压下,也从脚底上托,时才便是气将纸上托,而下压这瓶水的气,被瓶子隔住,水方滴洒不出。瓶内不可进气,若进气,气压便进到瓶里,纸便托不住这瓶水了”。

    “咱们呼吸的气都是被压缩的,若是将肚中的气尽皆抽出,便被会被周身的气压瘪,若将周身之外的气抽走,肚内之气便会将肚子涨破。在水底也是一般,若将鱼腹里的水抽去,鱼被会被压瘪,只是若将鱼周身的水都抽走,鱼腹内的水却不得将鱼腹涨破,只因水不可压缩——”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