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来访
第二天。“王爷何必问这许多,王爷将我的话奏上去,若不实,也无非是风闻奏事,王爷又不担干系,回头再找俺算帐不迟”。
阁楼上,坐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,正在听刘洪起话,所谓道袍,并不是道士穿的袍,而是读书人穿的袍。中年人身材微胖,看着有些怪,细看,却是没留胡子,古人几乎没有不留胡子的,不留胡子别人还疑心你有花柳病。
“大胆!甚叫王爷何必问这许多,这是王爷呢?刘伙计,洒家记得原来你不是这般脾性”,中年人一口尖锐的嗓门,原来是钱太监。
钱太监又道:“便是风闻奏事,也要有个准头,洒家还听明日神仙要下凡呢,这也能奏上去?你可知甚叫渎奏,你可知皇爷一天要看多少奏本?你你听朋友,哪个朋友你又不肯,谁知是不是道听途,若是凭虚凿空,无根之谎,你可知张家口晋商,朝内朝外有多少人替他们话,多得罪人?”
刘洪起道:“也是,是俺莽撞了些。这么着,待明年初,有个叫孙传庭的会继任陕西巡抚,王爷且看着,真若如此,王爷对张家口晋商一事——”
钱太监闻听,脸上泛出不解,接着,他吸了一口气,道:“孙传庭是何人,你怎知他明年继任陕西巡抚?”
“天启二年进士,如今八成在家歇着呢,不日便要起复的,先起复个郎中干着,至于我是怎生知晓的,俺时常夜观天象,竟夕不寐”。
钱太监闻言笑道:“洒家今日才知刘伙计这么好顽,那你慢慢玩,只要你当得起王爷的计较”,着起身欲走。刘洪起忙在床上呼道:“钱公留步!却是怎生的意思,钱公此番来是怎么?”
钱太监怒道:“你怎么?你在信中写了件天大的事,王爷能不来问问,你却装王八腔,听了恶囊人的慌”。
刘洪起道:“这话怎么的。王爷无非对俺的话不放心,俺不是了么,且看明年陕西巡抚是谁,王爷再做区处,钱公还等怎样”。
钱太监道:“没得家,明知故问,王爷是想知道,你那些话是从何来的,你可知道,黄知府已然落职了,你那火药的行文,不日便要下来了”。
刘洪起闻言一惊,赶紧坐在床头冲南方躬腰施礼,谢过王爷的爱重之情。但他随即道:“有高人隐士与俺,若是人家肯露面,为何不找官府递呈子,还要俺带话与王爷?人家不愿出头,王爷非要寻人家”。
“也罢,既是你不吐实,洒家也不好为难你,洒家这便回复王爷,这是王爷送的六匹苏锻,十双棉袜,另有十张柘木弓,500支铍子箭,一百个枪头,昨日我路经璞笠寨时已奉上”。刘洪起闻言,在床上拱相谢,道,恕的下不得床给钱公施礼。
钱太监道:“王爷了,若张家口之事属实,璞笠山那地,那井,不要三年,便是五年,十年,由着你使,不问你讨要半分租银。你还有甚听闻,若再讲出一两件,洒家回去复命脸上有光,也显得洒家会办事不是,日后刘爷的事便是洒家的事,全在洒家身上,刘爷,百当还是略几句吧”。
刘洪起笑道:“的已了晋商与孙传庭之事,老公还想如何,生意却不好做得这么烂”。
“你!刘扁头,这般不识抬举,只怕你日后势孤难立——”
正到势孤难立,忽闻楼下有人叫道:“知县张大人来拜刘老爷,还请掌柜的代为通禀!”
接着楼梯噔噔响,上来个执大红拜贴的伙计,伙计正欲开言,刘洪起道:“我听着了,请张大人上楼,送这位郎中先生一程,由柜上取串开箱钱与先生发发利市”。伙计答了声是,钱太监便被刘伙计的伙计送下楼,在楼梯口,钱太监正遇着知县张任,张任冲他一抱拳,不想钱太监却是扬扬不睬,径直向门外走去。
“先生”,钱太监回头一瞧,伙计由柜台后捧着一串铜钱迎上来,钱太监只接过那串铜钱,道:“油光水滑的光棍”,兀自去了。将张任看呆了。
后院,郭家兄妹躲在屋中不敢出来,郭虎道:“姐,你还刘掌柜的可是做贼的,你看看刘掌柜结交的是甚人,不是县官便是王府的人”。郭龙道,象是有些造化的。郑乐密道:“哪个是王府的人?适才楼上似有个没卵子的声儿”。郭龙闻言怒视郑乐密一眼,郭凤往地上啐了一口,起身去了西屋。
“的箭伤在身,不能下床迎接二位大人,失迎得罪,二位大人请坐”。
“学生朱广虎,在巡抚玄大人幕下,奉制台大人密扎,特来拜会先生”,坐在张任身边,一个戴着逍遥巾的人道。刘洪起坐在床上抱拳道:“何以克当,何以克当,敢问玄大人有何吩咐”。
那人却并不答话,而是起身走到桌前,去看桌子上的几部木架,其中一部上满是滑轮与细绳,朱广虎伸拉了拉上面的绳索,道:“却原来,那滑轮弓真个是先生所作,果然是匡济之才”。
刘洪起胡言道:“学生自便好匠作之道,不想制得区区之物能补国事于万一,侥幸之至”。朱广虎摆弄着滑轮组道:“敢问先生此物做什么使?”
刘洪起回道:“一百斤下拉,便可拉起五百斤之物,与那撬杆理仿佛,只是撬杆却不好将重物撬得这般高,此物若用于守城,两三人借助此物便可将千斤重物抛下,或有些微用”。“噢?”,张任闻言坐不住了,走上前来观摩。
临街的窗中,“汤面饼,热来哎——”,过了不久,“大哟,鱼,鱼儿哟——”,与之伴奏的是独轮车的吱吱吖吖声。
张任与朱广虎终于坐下,朱广虎道:“滑轮弓构计极是精妙,当日学生乍见之下,极是钦服,不怕先生见怪,玄大人与学生听闻先生是盐商,皆疑心此物为他人所做,别有高人,时才一见,方知先生胸中锦绣,且先生之能远非一滑轮弓,惭愧惭愧”。到这,他叹了一声,道:“只可惜先生未早将此物献上,如今却是失了风,被杨四得了去”。
“玄大人欲做成本章,将此物送往京师呈于圣人前,先生之名亦将一同达于圣聪,只是不放心此物始作者为谁,特遣学生来此一探,学生恭喜先生了”。
刘洪起闻言竟呆住了。二人见他如此情形,认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。他们却不知,刘洪起何尝想让皇上知道他,若是被崇祯留在京师,他还怎么展布,在盔甲厂做一个从九品的副大使?那便情等着死,情等着天下大乱。
此时,在城西颍河的一般渡船上,立着几匹马,以及几个平民装束的王府校尉。钱太监心中恨恨地想:“这贼,村光棍奴才,给脸不要脸,竟连王爷的面子也敢抹,也就罢了,居然另攀高枝,和临颍知县勾当上了,呸!算什么高枝,要是太祖年间,临颍知县不过是王爷的臣子——”。他这却想岔了,临颍属于开封府,开封现坐着周王,临颍知县便是做臣子,也是周王的臣子,何况周王是亲王,崇王不过是一个郡王。更何况崇王得封是朱元璋死后一百一十多年后的事。
床前的两位大人终于起身告辞。朱广虎看着桌上的滑轮组,迟疑了一下,刚要话,刘洪起笑道:“若是朱大人不弃,便拿去吧”。朱广虎闻言喜上眉梢,朝刘洪起躬身一礼,刘洪起连忙在床上还礼。这个滑轮组在后世只是初中教科书上的东西,但在这个时空,却甚为高端,河南巡抚玄默把这玩意献给皇上,便又邀了一次功,难怪朱广虎这么激动。
张任道:“学生今日方知公输班重生于中州,这守御之器虽是奇巧,然如今民穷盗兴,皆因缺衣少食,若以此物提水浇地,一人之力岂不胜——”。
刘洪起摇头道:“一人之力便是借助此物,还是一人之力,此物将一人之力放大十倍,在举升重物时,其速便也慢了十倍”。
张任略想了想,叹一声,对刘洪起深施一礼,引着朱广虎下楼去了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