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清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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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教众出了庄子,呈扇形冲了过来,有的举着刀矛,有的跑几步放一箭。十几个轿夫和衙役向两边的田地跑去,立时被射翻几个,剩下的人被射翻了一半,还有几个倒在地上装死。地上,回避肃静的虎牌上钉着箭,死者身上钉着箭,还钉在了哀嚎者的肢体上。又是一箭飞来,正中轿环,将铜环錾出一道火星,元默的大轿被射得满是破洞。教众嚎道,下做了这一场,休走了姓元的。待教众冲上前,一个衙役突然跳了起来,执单刀,呼道,你们休想动元大人的点子,不过几个回会,便被乱刃杀倒在地。其它几个倒地装死的,有的爬起来跑路,有的跪地求饶,皆被一一杀死。地上却不见元默与刘洪起,此时,元默正被一名亲兵驮着,与十几骑一道向南边冲去,而刘洪起则与八弟共骑一马,同这十几骑一道向南冲去。

    南边二十几个推车挑担的,见十几骑官兵冲杀过来,连忙放箭,在射翻几匹马的同时,瞬间便被骑弓射倒七八个。郑乐密纵马当先,勾镰枪拨飞一支羽箭,冲进教徒之中,搠翻了一个,枪身一滑,又用勾镰滑落了一颗人头,勾镰枪的好处便是一击不中,回枪时还可以用勾镰回刺。不多时,这二十几个教徒被杀倒大半,而刘洪礼却避开了战斗,纵马向西南驰去,他驮着二哥踏行在泥泞的田野里,行得远了,他勒转马头,看向战场。道:“这些杭杭子,怎生设埋伏的,既无骑者追撵,左右又皆可逃遁”。刘洪起道:“若非你事先察觉,待行到村畔,乱箭齐发,我与元大人都已交待了”,刘洪起又道:“从来未有事,竟出大明朝”。这话后来天理教袭击紫禁城,清朝嘉庆皇帝的感叹,原话是从来未有事,竟出大清朝。袭击紫禁城的天理教也是白莲教的分支,明清之际,北方形形色色的造反邪教,多半是白莲教的分支,白莲教从宋朝闹到清朝,大大造了几百次反,是造反专业户,该教最接近成功的一次造反是元末刘福通的红巾军起义,造反果实却被朱元璋摘去了,朱元璋继位后严禁白莲教,于是在大明,白莲教继续造反。

    “刘先生,救俺”,两个官兵往野地里冲来,却是刚才冲击南路时,马被射倒的两个官军,这两个官军未冲出多远,便被射倒。“老八,快走”,刘洪起在身后道,八弟刘洪礼闻言,拔转马头,一提缰绳,向南追撵元默去了。

    开封府志载,崇祯八年以后,无月无贼,往来杀掠,然尤惧官兵。开封府的好日子快到头了,除了军事上的好日子到头了,农业上的好日子也到头了,如今在田野上辛劳的农人,最后可能是白干一场,到七月夏收时便会迎来雨点般的蝗虫。蝗虫加旱灾,此后的十年,几乎乎年年如此,到了最后某年,突然丰收了,却是庄稼无人收割,黄豆炸角落满田地,天灾加**,这片土地上的人已经死绝了。崇祯八年,开启了中州的黑梦。

    白雾升腾在几处茅舍间,潺潺之声隐隐,这里是尉氏县的一处温泉,距元默遇袭之处仅数十里,尉氏县在西,通许县在东,相距百里,沙河在中间,偏向通许县城一点,元默遇袭处便在沙河岸边。柱枪而立的官兵,一阵微风吹来,袅袅蒸汽拂在他们身上,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装扮成天兵天将。

    “出去!莫在这打勤献浅”,茅舍内,元默将仆佣逐出后,开始训斥围立在一旁的文武官员,“亘古新闻,光天化日,大明的巡抚险些被草寇杀于省城外,奸民是甚底细,谁的首尾,勿要查清,协同擒拿。若只有弥逢上官的本领,我也回护你不得,限一月侦结,若敢违延,国宪俱在!”。

    隔壁,郑乐密与八弟刘洪礼泡在温泉里,而刘洪起趴着,由人搓着背,被伺候得头脑晕晕得。忽闻隔壁一片叫唤,“大人,汜水破了!知县王国楠殉国,清军厅颜大人正赶过去”。刘洪起闻言一惊,连忙坐起穿衣,又听隔避元默叫道:“不拘何项钱粮,急行挪借”。汜水便是虎牢关,处在开封府的最西北角,在黄河边上,在开封西边三百余里,处在洛阳与开封之间,离洛阳近些,历史上汜水关,或虎牢关,保的自然是洛阳,而不是开封,比如三英战吕布便发生在虎牢关,当然那是罗贯中的胡诌。

    茅舍内还立着一个宣武卫的指挥使,元默见刘洪起来了,便对那指挥使道:“你那卫所兵当得什么使,皆是无藉流棍代顶以利抢扰,将官以利扣钱,只会做些买闲卖闲的买卖,下去!”。将指挥使斥退后,元默一屁股坐在床上,没想到一回开封,连番不顺。“大人,汜水情形如何?”,刘洪起问题。“流贼已是退了,军厅颜日瑜正去安抚残黎,唉,荥阳山中竟成流贼逋逃之薮,姿横若此”。荥阳在汜水东南三十里,荥阳往南几十里便是密县,郑乐密的老家,刘洪起闻言,心中微微一紧,想起了那个她。

    “汜水被围,王大人孤城必不能支,唯血溅城头,以死报国。城欲破时,有人劝王大人为儿女算计,王大人身既无恤,尚为儿女计?又与其妻,士不可辱,妇女尤甚,家庭之乐当在泉下,其妻闻言投井。城破时,王大人大叫臣力竭矣,自刎殉国”。听着元默的陈述,刘洪起叹了一声,这个时代的忠烈委实太多,几乎每座县城被破时,知县都会如此,英烈多到让人审美疲劳。元默看向刘洪起,“先生有何良策?”。刘洪起闻言,回到现实,想了想,道,唯愿代王大人一死。元默闻言一叹。

    四月十日,沙河西岸,大队官兵目送着几只渡船缓缓驶向对岸,对岸是一座镇子,就是大名鼎鼎的朱仙镇,沙河航运终于朱仙镇,但到了清代,沙河在朱仙镇西北百余里处的孙家渡入黄,沙河便沟通了黄淮两个流域,朱仙镇一跃成为四大名镇之一,与佛山,景德镇,汉口并称。这是因为朱仙镇守着沙河,沙河有这么厉害吗?也是因为朱仙镇以北四十里便是开封,朱仙镇充当了开封的渡口,开封的繁华,人口之多,便可以想见了。

    渡船终于靠上了北岸,元默拒绝上轿,与刘洪起并肩上岸,边走边,刘乐密,八弟刘洪礼尾随在后。这里已是祥符县地界,开封府的府治在祥符县。

    几艘漕船停在岸边,码头对着一片青砖建筑,寂然无人,镇里已被净了衔,只待巡抚大人通过,只有远处对岸的一棵大树下,几个人在盘绳索,是将拇指粗的牛绳一头系在树干上,另一头由人盘扭,要将八股牛绳盘为一股,用来系泊大船。

    在官兵的簇拥下,元默走向镇子,前方是一处路头店,渐渐走近。元默正向刘洪起介绍开封府,或者正在向刘洪起做思想政治工作,介绍的是前几年的开封知府罗楷,罗楷就任时,开封府有许多积案,罗楷命苦主跪成一圈,好几个人同时陈述冤情,罗楷同时聆听,史载:剖决无枉。人送绰号照天烛。同时还有一个开封推官张瑶,也是个好官,执法不避权贵。后世丑化了封建社会的官员,大明官员的品德,是远高于后世的,清官廉吏史不绝书,各县都有许多祠堂纪念他们,有些县,比如信阳,罗山,陈留,过几年就得兴建一座清官祠,因为走一任知县就得建一座祠堂纪念他。都是生祠,前任知县还健在,升官了,但名声与祠堂留下了。有人给魏忠贤建生祠空前绝后,哪有人还活着便建庙供奉的,这是外行话,建生祠是大明的传统,许多还健在的清官都有生祠被供奉。有些县因为来的清官太多,建祠堂花费太大,不得已改成立碑纪念。后世官员的品德之所以远不及大明,是因为后世官员不读圣贤书了。圣贤书里没有方法,的全是不用学的生活常识,但圣贤书用李教主那个办法给读书人洗脑,李教主推广**,叫人一天打坐七八个时,就是这个方法。

    大明的清官是多于贪官的,八股文不成功,但科举制度是成功的。大明的吏治坏在吏员与衙役,而知县以上的官员,圣贤书不是白读的。儒家的一些东西是这个民族最可贵的财富,后世的所谓革命也是由儒家生发的,因为******这些人,自接受的是文天祥教育,范仲淹教育,为什么马克思主义传到印度,搞不起来?就是因为印度空有知识分子,而无儒家精神,苏联的所谓革命,搞得也远不及中国,无论是慷概成仁性,人道性,还是理性,差中国远甚。就是因为中国革命还有另一个源头,另一个支撑,就是儒家文化。

    元默又讲到陈留知县孙承泽,崇祯四年进士,后改任祥符知县,几个月前调到京师升为给事中,走的时候,老百姓卧在路上挡他的车,不让走。这个孙承泽后来在北京,先降贼后降清,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好官,也不妨碍他是一个史学家,孙承泽活了八十多岁,着述甚丰,其它着述都是狗屁,但春明梦余录保留了明末北京的制度,秩事,方方面面,要不是这本书,明末北京是怎么回事,没人能搞清楚。

    陈留现在这个知县左懋泰后来也降清了,所以陈留出了两个没有气节的知县,但也是两个好官,左懋泰离任后,陈留给他立了碑,可能是陈留的清官祠建得太多,花费过多。

    朱仙镇在开封西南四十里,陈留在开封东南四十里。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