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62祥符
元默与刘洪起边边朝朱仙镇行去,忽地,元默一个踉跄栽了出去,他下意识地伸趴在地上,只觉是被身后之人推出去的,他来不及恼怒,只闻身后惊叫,“老八!”,等他在地上回转身来,只见一人身上中了一箭,中箭之人正是刘洪起的八弟刘洪礼。郑乐密抽出腰刀朝前方的路头店冲去,紧接着,官兵们各持刀枪向那座店抄去。
看到刘洪礼的中箭的位置,元默暗叫不好,他由地上爬起,有人来扶,被他挥开,自已起身却被下摆绊了个跟头,他再次起身,只觉心脏一下下锤击着他,这时,传来官兵中箭后的一声嚎叫,元默仿若不闻,只是脸色发白,木木地立在一旁,他欠下了一条命。元默心中一时茫然,他知道,这个人情是欠不得的,因为他元默,不,朝廷,已经欠此人太多,且还要向此人赊欠。
刘洪超惨死,刘洪起不在旁边,郭黄脸死身,刘洪起也不在旁边,但现在,这个老八,很快就会在自已怀中永远,快得就象那天刘洪起的茄子,又永远得不知有多远,念及此,刘洪起大滴大滴的眼泪止收不住,怀中的八弟在颤抖,他只能无助地紧紧抱住他。“我好不成了,俺只要有口气在,必定跟着二哥,好好整治这世道,家里两个的,劳烦二哥抬举成人,取法看样,二哥,莫让世道再出溜下去——”。
围观者无人敢话。八弟的声音越来越弱,刘洪起抱得越来越紧,终于,“老八,抛闪得我好苦!”,一声大叫透出人群,刘洪起一头顶在了八弟胸前。元默缓过神来,道,天地山川若弗闻也,又劝道:“东桥,莫要哀毁过重,那日你不是,留此有为之身报效朝廷——”。不待元默完,刘洪起满面是泪,冲元默吼道:“姓元的,时才你听着了,我家八弟临死是怎的,好好整治这世道,莫让世道再出溜下去,我,我八弟,所为之事,风励千秋,今日之事,你如实向皇上奏闻,若有一字不实,亏了我二弟的这条命,你便是大闺女养的”。
“拿刀来,剐了这杂种”,刘洪起起身叫道。郑乐密劝道:“莫崩坏了金疮,那厮已是肠肠肚肚地了”,原来白莲教的这个党徒躲在路边的店里,射元默不中,又连发两箭,射倒了跑上来的两个官兵,被拿住后下场很惨。元默闻言,刚想如何将人杀了,这还如何侦询,却也只得看向恩公的尸身,他拜了两拜,道,唉,寡言和气的一个人。郑乐密双眼彤红,泣道,八爷,你那一枪,俺百样破不开,怎就去了。
“我是灾星,出门必遭劫,害死了四弟八弟”,刘洪起抱着八弟哀叹。刘乐密闻言,心道,还不止哩,在临颍水面上,牛寨的王大选被射成刺猬,那可是张员外的姨表兄弟。“难道掌家的真是灾星?”。
开封城,周长22里,高三丈五,护城河阔五丈,也就是十五米。好一座雄城,后来李自成将河南州县尽数攻下,唯有开封屹立在炮火中,数攻不下。城中丁口3万,排在北京,南京,西安,苏州,广州之后,为大明第六大城市。3万相当于几个县的人口。在这座城下,还有四座城被黄河淤于黄泉之下,分别是战国大梁城,唐代汴州城,北宋东京汴梁,金代的汴京城,七年后,这座城成为了黄泉下的第五座城。
开封是大明宗藩最多的地方,城内有四十余座郡王府,属于周王系统,比禹州的家郡王府还要多,禹州的家郡王属于徽王系统,徽亲王和洛阳的伊亲王早就坏了事,这两家的宗室也由周王代管。第一代周王,周定王是朱元璋的第五子,与老四朱棣同母,所以定王陵规模宏大,超过一般亲王规制,在后世被称为中原定陵,定陵指的是十三陵中的万历定陵,而中原定陵则指周定王陵。开封除了周王府,以及四十余家郡王府,还有数不清的将军与中尉府邸,郡王的儿子是镇国将军,孙子是奉国将军,重孙子是辅国将军,再往下则是镇国中尉,奉国中尉。如此,开封的宗室有两千余人,如果加上他们的家人仆佣,则有数万人,开封城的经济围绕着周王宗室运作。朱元璋大杀功臣,仅蓝玉案就杀了四万五千人,诛除一公十三侯二伯,掀起几次大案将异姓公侯杀光,这里边有经济因素,朱元璋封了23个儿子为亲王,以这个基数繁衍下去怎么养得起。蓝玉案杀掉的四万五千人,多数都是不耕不织之人,杀掉后减少经济负担,以方便朱腰子多养儿子多封王。
每年通过漕运,向北京输送四百万石漕粮,松江府,苏州府,常州府占了这四百万石的大头,这四百万石漕粮也包括河南等地输送的,河南一省输送的漕粮,只抵松江府的一个零头,因为河南每年要拿出二百万石粮供养宗室,宗室遍及河南,南阳府有唐王,河南府有福王,彰德府有赵王,怀庆府有郑王,开封府有周王,这是亲王,至于象崇王那样的郡王更多。周王就封已25年,历史最久,数周王系统的宗室多,也数周王的血缘与皇上远。洛阳的福王虽然是崇祯的亲叔叔,但就封不过二十几年,还未开枝散叶,宗室规模远不能跟周王比。
开封南门,即南薰门,门额上题着中州胜概四个大字,一骑冲到门前,呼道:“巡抚元大人到,军民人等速速回避”。
开封有五个门,南薰门直通京广官道,此门极为壮丽,酷似南京中华门,由四重城门隔出三个翁城,每座城门上都有高大的门楼,门楼多达七层,门楼飞檐斗拱,雕梁画栋,望之有如仙境。南京的中华门原本就是如此,只是后来毁于战火,只存遗迹。南薰门右侧还有一座水门,睢河的船只正穿越其间,一串红灯由垛口挑下,悬在水门上方,在晚间会将此处印照出些十里秦淮的意味。
已净了街,人马由一座座店铺前经过,纱帽铺,铜匠铺,车店,裁剪铺,梳子店,冥器店,衣帽铺,人马到了鼓楼前便折向西,鼓楼旁的几扇门板后,一个老者烧着炉,敲打着锡件,老婆子则偷偷地由缝隙向外观瞧。隔壁一家店内满是枪棒,戏服,丝竹。再隔壁的铺门上写着:租售磁器家伙,披红银花。再隔壁则是绳店。而鼓楼以北却未净街,北大街更加热闹,因为南大街的人多被驱赶至此,街上开着染坊,响糖铺,成衣铺,北门,即安运门外还有一个驴市,依在交易中。
人马拥着元默在鼓楼前转入西街,西街直通西门,即大梁门,向东则通向东门,即仁和门。西街的北半边一片琉璃瓦的壮观,因为郡王只能用青琉璃瓦,所以谈不上辉煌,却甚为壮观,三十多家郡王府将周王宫簇拥在中央。马蹄状的青琉璃瓦每片都铸着紫龙,煞是好看。街上几乎每走十几步便是一座牌坊。黑墨胡同口的一座杂货铺,屋顶上铺的也是琉璃瓦,这处杂货铺却是华亭王府的大门,还有的郡王大门改作了客栈。大明的郡王府,按规制只得营建46间房,这个规模也只算中等地主,可见朝廷给的俸碌有限得很,他们不得不想些生财之道。同样是郡王,周王系的郡王比崇王差得远了。这就象分家,老大有五个孙子,老二只有一个孙子,到后来自然是人多的穷。有钱的郡王也从不将46间房的规制当回事,守制的都是没钱的。
在元默的大轿内,刘洪起抱着八弟,对外间的一切毫无觉察。
再回到四百余里外的西平县。城中,普义堂,一个伙计冲了进来,“大柜,王下架子来了!”,正在一排抽屉前称药的大柜闻听,连忙放下中的秤,将摆在货架上的犀角,麝香,卢贝,下了架子,藏了起来。这是些名贵药,仅是卢贝就比川贝贵得多,每两八钱银子。不一会儿,一个衙役进来,大柜连忙笑脸相迎,口称王爷,那衙役在店中祸害了一会,捧着些不值钱的补药走了。过了不一会儿,一个汉子进到店中,递上了一张处方,大柜看了看药方,了一声得罪,稍候,但拿着药方往后院去了。
后院,大柜问院中一个伙计,掌柜的可得闲?伙计刚刚配完药,大柜闻听,便向左拐进月门,进了偏院。
普义堂的孙掌柜坐在太师椅上,从大柜中接过处方,略事观瞧,皱了皱眉,道:“也算是个书香旧族,这一枚黑枪头子,专一昧了良心”。大柜道:“这是甚病,要犀牛角三钱,砂仁七两,倒把俺整住了,这要是吃坏了人”。掌柜的道:“莫管他,他自会来改药方,你叫来人明日来取药”。大柜闻言,回到柜台,拎过算盘,看着药方,拔了几下,对取药的汉子道:“共需四十七两,只是其中的当归还需炮制,需明日来取”。那汉子闻言一惊,从柜上取回药方,大柜有心将药方留下,不知为什么,并未话,目送着那汉子出了店门。
下午时分,在后院的密室里孙掌柜正在炮制当归,近来西平县住了几十个伤兵,当归用量大增,这当归,归头止血,归尾破血,土炒主补,油炸主泄,同一种药,用错了部位,炮制方法错了,功能竟是相反,丝毫大意不得,这还平常,有些药讲究剂量配比,在配比上有许些失当便会大大影响疗效,所以中医在后世被称之为伪科学,实际不是中医伪,而是人变伪了。这时,前头的大柜呼了一声温先生,一个头带逍遥巾的中年书生进到店中,那书生面无表情,伸向大柜索要药方,大柜来人执意将药方带走了,那书生愣了一下,只得要来笔墨,重写了一张药方,然后也不打招呼,径自去了,大柜忙捧着药方到后院去寻孙掌柜。
孙掌柜在炮制药时,是不允许打搅的,直到掌灯时分,孙掌柜才在灯下观瞧那药方,他嗨了一声,道,无非是些补血的归身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