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相好
四面茶白色烟罗纱披垂而下,层叠逶迤,天光被轻纱滤过,映得账内光线朦胧。
滟来目光惊惶流转,还是看清了自己伸出的手不再是毛茸茸的爪子,而是纤纤玉指。
天啊,她已经恢复人身了。
在连无瑕的别苑,在连无瑕的房内,在连无瑕的床榻上,她不着丝缕,恢复人身了!!!
这情形,滟来觉得若有一个地缝,她定会毫不犹豫一头钻进去。只可惜没有,她……她还是装死的好。
她抓紧绣被,躺倒在床榻上,蒙住了脸。在心中暗暗盘算,便是天皇老子来了,也莫想将这绣被掀开,她要一直盖到再次变成猫。
或许是太过紧张,又或许是裸着的缘故,各种感觉越发灵敏。她察觉身下绣褥那么细腻柔软,绣被是熏过的,隐隐有冷香沁人。
滟来僵着身子,一动不敢动,如此待了一会儿,身畔始终没有动静。她慢慢冷静下来,也许,连无瑕还在酣睡,倘若如此,她或许可以趁他酣眠时离开。她心翼翼将绣被掀开一道缝向外窥探,这才发现,连无瑕并不在床榻上。
滟来高高吊起的心这才放下来,慢慢舒了一口气,宛若即将被行刑的囚犯,忽然获得了缓刑的机会,有了活命的希望。虽然不知何时会死,但至少有了转圜的可能。
连无瑕没在床榻上,明他起身时,她还是猫身。要不然,他恐怕不会淡定地离开,惊呼声绝对比昨日丫头被老鼠吓到的尖叫声要大,也比周纯被她挠伤时的呼喊声大。
她如今要做的事,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。
只是,她没有衣服穿。
滟来裹着绣被,走到一侧靠墙的红木雕花前,开了衣柜。只见柜子里月白水青,赤金茄紫,各色衣衫皆有,但皆是男子衣衫,一件女子衣裙也没有。
连无瑕别是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吧。
滟来飞速翻找着,这会儿也顾不上嫌弃和挑选了。连无瑕的亵衣,穿上,虽裤腿有些长,撕了布条缠住裤脚,也能凑合穿。素色衣袍有些宽大,披上,腰间束一根带子瞧着还算合适。只要不让她裸着出去,她不挑的。
滟来从未如此快速地穿衣,待到穿戴妥当,忙将柜子里的衣衫叠好复原,让人瞧不出一丝翻找的痕迹。她又将榻上弄乱的被褥铺平,也顾不上挽发,悄然推开房门。
天色尚早,院内静悄悄无人。
夜里没细看,白日里发现院中栽种着数株木槿花,花开正好,满院冶丽。东墙处有几丛翠竹,随风轻摇,发出簇簇的响声。
她自然不敢走正门,生怕遇到人,于是瞄准了那丛翠竹,飞速翠竹丛后,蹲了下去。
一个侍卫着哈欠自院内走过,滟来又等了一会儿,待到院内再无人,她方纵身跃起,扒住了墙头,翻了出去。
墙外是一处菜畦,滟来穿行而过,快速奔了起来,直到确定不会有人看到她,也无人追来,她才停下,拭了下额角的汗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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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的西江池不似傍晚那般喧闹,它是清静而寂寥的,就连蜂蝶都没有。然而荷花并不因无人欣赏而凋零,反而愈加娇妍。
朝雾有些大,笼罩了整个西江池。荷叶成片铺展,一直延伸到雾气深处,千百枝荷便在烟波浩渺中绽放,盛放的,半开的,花苞;俏丽的,清雅的,明艳的,令人心旷神怡。
美景面前,滟来不由地放慢了脚步。
湖面上水声轻响,似有什么东西一划而过。她放眼望去,却只见荷叶田田。有两片出水的荷叶在风中轻晃,想是被游鱼所触。
滟来凝眸细看,忽见一片摇曳的荷叶下,一朵红荷探出头来,荷花多是深浅粉色,似这般娇艳的红色很少见,冷艳中另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妩媚。
她凑近水边,将花儿摘了下来,方才没顾上挽发,这会儿咬住荷梗,以水为镜,将一头乌发在头顶挽了简单的发髻,将那朵红荷簪在了发髻上。临波照影,原本素衣乌发,未戴任何钗环,看上去太过清冷,这朵红荷为她平添几分秾艳。
她起身轻笑,目光扫过水面,忽然愣住。
水面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乌篷船。
一个白袍的人影坐在船头,正朝她望着。
雾气水一般从他身边漫过,氤氲了他的眉眼,但唇角的笑容却和初绽的花一样明艳。
滟来吃了一惊,万没料到,天色这么早,在这里还能遇到人。待她看清了那人竟然是连无瑕,只觉三魂六魄都要吓飞了。
怎么偏就遇到了他?
滟来从未如此慌乱过,做贼心虚,的大约就是这种境况。
扶着发髻的手微微一抖,用作挽发的荷梗掉落,一头乌发瞬间散开,宛若瀑布流泻般垂至腰间。
这情形尴尬至极,滟来伸手接住红荷,再次咬住荷梗,伸手挽发,这次却不知为何,怎么也挽不上去了,不是这里掉落一绺,便是那里垂下一缕。
偏连无瑕似乎不知非礼勿视,似笑非笑盯着她,目光灼灼,日光映照下,眸中似有星光闪耀。
这会儿滟来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昨晚他抱着她对周纯的话:不许你动她。
滟来的脸忽然发烫,脸颊上浮起两团嫣红,红唇轻咬荷梗,人面红荷相映,衬得容色格外侬艳动人。
连无瑕有些发懵:这骄纵跋扈的公主,脸怎么红了?他微微眯眼,便看到滟来身上穿着的衣衫。
很难想象她居然穿了件白色衣袍,与昨日那件禽兽满身的衣袍风格迥异,这素袍为她平添一股清绝的韵致。只不过衣衫似乎有些偏大,腰间束了带子,显得她纤腰盈盈一握。她束发时,宽大略长的袖子便滑落至肘间,露出白玉雕琢般的臂和手腕,让人有些挪不开眼。
连无瑕提桨划水,船悠悠荡了过来,离得近了,便发现她的衣袍是男衫,也怪不得如此宽大。
大清早散发穿着男人衣衫?
滟来见他双目凝视着自己的衣衫,心中更加慌了,也顾不上挽发了,转身便要快步离开,生怕他瞧出自己穿了他的衣衫。他衣柜里的衣衫白色居多,素白、茶白、霜白、莹白,滟来特意挑了件花色最少的白袍,但毕竟是他穿过的,倘若被他认出来就糟了。
她方走两步,便听连无瑕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:“端娴公主,请留步。”
滟来哪敢留步,继续大步流星而去。
“端娴公主,不知我哪里开罪了你?”连无瑕问道。
滟来驻足,微侧了头问道:“不知侯爷何出此言?”
连无瑕提衣上岸,似笑非笑走到滟来身后,慵懒地在岸边一个石凳上落座,问道:“殿下昨日了我一球,这么快便忘了吗?”
滟来脑中全是昨夜的事,还真把马球场上的事忘了一干二净。这会儿他提起,方意识到,在连无瑕心中,他最后见她是在马球场上。
滟来背对着连无瑕没敢回头,流瀑般的乌发遮住了半个身子,她急着离开,便敷衍着道:“想来是你误会了,马球场上,实在是我手滑了,并非故意到你。”
连无瑕轻轻哦了声,眼见滟来又要走,忽道:“不知殿下为何急着走,莫非……”他双目微眯,“坊间传言是真,殿下当真养了男宠,这是……刚从相好的榻上起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