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多数的人看起来茫然无措，是因为心中无梦眼中无情，浑浑噩噩的过日子。

    尽管心底正在痛苦嚎叫，那黑暗深处呼啸而来的暴风，撕心裂肺的呐喊，在冷酷的现实面前，却显得苍白无力，很快就被大脑的防御制吸收——省省吧，不会有人听见的。

    于是心伤成为沈疴宿疾，大多数时候，人们只能努力控制自己不发疯。

    偌大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夜灯，床角堆满松软的枕头，容懿蜷缩在里头，不知道是借此觉得安全，还是用棉花埋葬了自己。

    那天乖乖吞了半片凯文开给她的紧急用药后，她就不太睁开眼睛，困在深深的梦魇里，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。

    外头是圣诞节还是世界末日，跟她有何关系？在这个火树银花、不甘寂寞的城市里，一滴水珠蒸发又有谁会发现呢？

    然而她终究还是醒了，也许是药效过去，也许是还有一丝求生意志——行尸走肉也配向阳而生吗？

    容懿闭上眼睛又睁开，确定没有一丝困意，她才勉强起身，从床边摸了颗糖果塞进嘴里，撑着低血糖的状态，爬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。

    桌上连着充电器的，提示灯一闪一闪，容懿好似犹豫了几个光年，才点开那片壮观的浩瀚星辰，读取繁杂的信息。

    真的，撇开那些千篇一律群发的圣诞节祝贺，也没多少人惦记着她。

    戴娜：“记得我们有约哦。”

    直人：“难道要从圣诞快乐到新年快乐，才能获得妳的一次关注？”

    狄伦：“伦敦好冷，我的外套敬上。”

    唐肖年：“容懿，妳还好吗？吱个声吧。”

    凯文：“失联4时是极限，该打电话给我了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，没了。

    容懿空洞的笑了笑，反正她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，干脆全部已读不回。

    习惯性地点进ig，熟悉的帐号像针尖一样刺进眼睛——八百年不更新的季蔚然，竟然发了一张莫名其妙的植物照片，没有任何文字明，照片底下回覆倒是踊跃，署名艾薇的帐号：“期待夏天的普罗旺斯。”

    容懿木着脸关掉ig的隐私设定，选择不公开，再次从社群媒体消失。

    有个人的信息不能不回，如果不想被警察破门而入的话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，随拨拨头发，按下视讯邀请。

    “差0分钟就失联4时，妳还真能拖。”屏幕里昏暗得看不清凯文的脸，只听见他温和又无奈的数落，睡意浓浓还带着熬夜后的鼻音。

    容懿扯唇挤出一丝假笑，“不想打扰你的圣诞假期嘛，没有中断什么吧？”

    凯文：“”

    单身狗的圣诞假期，除了睡眠有什么好被打断的？

    他啪的一声打开床头灯，摸了眼镜戴上，又是个人模狗样的权威心理医生，迅速重拾自己的治愈系定位，“不介意的话，跟我聊聊天吧。”

    心理医生一年到头都像24时谘询专线，现代人遇到连续假期，恐慌症还会更严重，凯文回想了下，去年圣诞节好像也辅导过同一个烂醉如泥、哭到快断气的少女。

    他心想可能是跟容懿的母亲有关，没想到她神情迅速萎靡黯淡，眼神飘忽，“我干了件蠢事，登台唱歌。”

    凯文眼中闪过几不可闻的惊讶，平静地问道，“妳唱歌了呀，什么情况？”尽管心里不同意，但他能做的是聆听，不是批判。

    容懿苦笑，“在两年前的那家酒吧，对着同样的人，挺有纪念意义的吧。”不忘嘲弄自己两败具伤的举动。

    凯文起身倒了杯水喝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，“最近恐慌症发作得频繁吗？”

    容懿仰躺在床上，抬腿动了动微肿的脚踝，诚实道，“算是吧。”

    虽然都是她自找的，但追根究底，全都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，她三言两语完这两次崩溃的经过，平铺直叙的语气透着股冷漠，“他是故意的，故意让我伤心，甚至离我而去，就想试探我在不在乎他。”

    凯文揉了揉眉心，这可不太妙，他宁愿她卯起来哭一场，好过平静得像个压抑过头的录音。

    哎，该不该告诉她“那件事”？

    凯文良久没反应，容懿不禁怀疑屏幕里是不是静止画面，开玩笑地晃了晃，“哈啰？你还在吗？”

    静止画面动了，凯文轻轻一笑，“两性关系是一种镜面效应，只有亲密的爱人之间才会产生相互模仿的行为，也就是——我如何对待你，你也会如何对待我。那妳呢？有没有故意让他伤心过？”

    “everytnghppenfrren”凯文引用了一句心理学常用的话语，每一件事情的发生，都是有原因的，人的心灵就像一面镜子，你看到的世界，取决于你如何看待自己。

    容懿张口欲言，却不出话。

    心理医生真是太难聊天了她不想面对的事实，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。

    凯文看着自己好像被雷劈过的病人，轻轻一叹，“基于保护病患的原则，我从不对第三人透露谘商内容。”

    容懿一脸莫名，这不是医生的基本原则吗？他到底想什么？

    “前几天，突然有个人插队看诊，据是从巴黎搭专来的——这个人妳也认识。”

    想起那位远道而来的“客人”，凯文就一脸蛋疼，那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，让当天预约好的病患自动让出时段，逼迫何凯文非见他不可。

    那个霸道强势的男人，一走进他的诊间，分秒必争的劈头就叙述了女朋友ptsd的前因后果、发作症状，比他电脑里的病历表还详尽，绝对是有备而来。

    他不是来看病的，只是想知道怎么陪伴她、帮助她面对这一切。

    终于见到鼎鼎大名的季蔚然，身为一个权威心理专家，凯文既要兼顾道德原则，私心又希望他真能帮得上容懿，那一个时简直是教科书等级的心理攻防战，脑细胞阵亡了大半。

    这下换容懿不出话了从时间上推算，季蔚然从老公寓离开后，当晚就飞到伦敦找何凯文？

    既然舍不得她伤心，又为什么要试探她、伤害她？

    容懿迷惘得不知如何是好，深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暸解过季蔚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