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三十章
她与梁苏年的夫妻情分早就没有了,见了还不如不见。
至少梁苏年如此难堪的时候,她看不到。
看不到,她心中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,就永远存在。
李恒脸上笑意淡下来,抬了抬。
身后的将士会意,快步上前去。
来之前,梁苏暮就已经下了命令。
不必梁苏暮亲自前来,梁苏年是要死的,李恒动就好。
那将士过去后,很快控制住梁苏年。在周围人惊恐的注视下,伸扼住梁苏年脖颈。
梁苏年一开始还大喊大叫着挣扎,到了后面渐渐没了力气,再后面,连声音也没有了。
自苏宗岚眼睑下,缓缓流下两道泪水来。
她闭眼,眉头因情绪太过激动而紧紧攥在一起。
死了的人,是她的丈夫。
她嫁给梁苏年三载,从睿王妃到皇后。
他们也曾琴瑟和鸣,也曾相敬如宾。
也是有过恩爱日子的啊。
苏宗岚喟然叹息。
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,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呢。
“娘娘竟然也会难过。”李恒似玩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:“在下还以为苏家人都是冷血动物。”
苏宗岚睁开眼。
她喉咙上下动了动,目光无波。
“李大人想什么?”
“梁苏年死的够痛快了。”李恒瞧向苏宗岚的眼神宛如毒蛇,淬着冰冷与阴森:“娘娘知道在下亡妻是如何去世的吗?”
“大人亡妻之逝世,与梁苏年没有关系。”苏宗岚叹了一声。
“是啊。”李恒应,凝视苏宗岚的目光变得奇怪而意味深长:“但与苏家有关系。”
苏宗岚没有话。
她听见李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心道李恒真是爱极了亡妻。
人人都道梁苏暮心腹之一的李恒,立誓一辈子不在娶妻,一心一意辅佐梁苏暮雄图大业。
人人都叹惋李恒痴情,她那时正是与梁苏年婚姻破裂的时候,对痴情一不屑一顾。
现在,看到李恒对苏家如斯滔天恨意,连带着迁怒梁苏年,才知晓,他的确痴情啊。
“在下亡妻被苏成元之孙所害,至今已有两年了。”李恒面容冷酷。
“苏成元仗着苏家威势,在香城为非作歹、不可一世,偏偏苏家从未加以制止。”
李恒侧头,死死盯住苏宗岚,直到苏宗岚在他注视下颇为局促,这才继续道:“苏成元与苏相是平辈,苏相的孙子辈至今还未出生,苏成元的孙子却在两年前就可以强抢民女。”
“可想而知,苏成元在香城之行事、平日里私生活有多么糜烂!”
“在下之亡妻。”他越越激动,到了这里才顿住,平缓情绪:“与在下新婚燕尔。被那黄毛子玷污,性情刚烈而寻死。”
“梁苏年这死相算得了什么?亡妻上吊而终,面目骇人。”
李恒闭了闭眼,想起那夜目睹了妻子死亡的自己,心中便久久不能平息。
苏成元谋害的又何止他亡妻?李家满门,除了他以外,无人存活。
他如此清冷性情,既肯点头同意娶妻,自是妻子甚合他意。二人青梅竹马,感情甚笃。
“种什么因,就得什么果。”
“苏家有今日之下场,与当初子弟之跋扈脱不了关联。”
“娘娘也许没欺压过百姓,但不可能没花过苏家的银子,苏家也不可能没收受过底下人的孝敬。”
“娘娘衣食住行,看似鲜花琳琅,实则烈火烹油,每分每毫都踩在平民百姓尸骨之上。”
“梁苏年曾经身为苏家鼎力辅佐的皇子,从苏家拿了太多好处。无论他知道或不知道,他都在享受剥削百姓的成果。”
“如此,娘娘还觉得苏家和梁苏年无辜吗?”
苏宗岚垂眸:“我从未觉得家族与梁苏年无辜。”
她面带嘲讽:“成王败寇,李大人今日能在这里对我教,无非是因为雁门关赢了。”
“若情境转换,今日谈笑风生处置梁苏暮与李大人的人,合该是苏家人才对。”
李恒黑了脸,但见苏宗岚嗤笑。
他辱她家族,辱她丈夫,哪怕那些是真的,也令她心生不满。
“的确,苏成元嚣张跋扈、无恶不作,我不为他辩解。可苏家如此庞大,举国遍地,便是神仙也鞭长莫及、难以令子孙皆有出息。”
“何谈公平与不公平?但从一辈来看的确不公平。但苏家先祖曾经用命为家族换回来的荣光,子孙就是张扬狂妄一些,又能如何?”
她用轻蔑的目光瞧着李恒:“李大人出身寒门,自然不懂此间之道。”
“但大人前途无量,眼看着就要成为新朝炽可热的年轻相爷”
到此处,苏宗岚停了停,而后才盈盈福身,仪态万千,神色恭谨。
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到宗月耳中,令后者下意识抬眼。
只见那站在庭院之中、威风郎朗的男人放话道:“看看最后,这江山和美人,到底在谁的中。”
宗月弯了弯唇:“反正不会在季家中。”
季宁远没什么反应,拂袖离去。
周围都是季家的下人,见自家少主愤怒离去,纵是平日宗月待她们再亲和,也不敢继续留在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烤肉。
院中人群做鸟兽散,宗月扯了扯嘴角,没什么。
这本也是人之常情。
只是没了热闹的气氛烘托,架子上原本香喷喷的烤肉也凭空少了那么几分滋味。
她边走神边将烤肉往嘴里塞,最后觉得实在是索然无味,骤然起身。
“你!”
她指着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婢女:“你,对,就是你!”
婢女神色惊恐,慌忙跪下行礼:“请姑娘吩咐。”
原本她们见到宗月不必害怕的,宗月只是个俘虏,她们却是季家家仆,某种程度上在季家她们比宗月身份还要高一些。
可谁让季宁远经常过来呢?
有时候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进去,有时候他会进去如今日一般与宗月争吵一番再离去,也有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与宗月相谈甚欢。
宗月并不是每次都能察觉他过来了,但她们身为下人,却是次次都能看到的。
老夫人与季夫人再厉害,终究只是内宅妇人。而在大宗族的后宅,男人的地位天生就比女人要高。哪怕他在外面再不厉害,进了后院,他的话也会被尊重、执行。
更别提是季宁远。
季家仆人都是人精,如此频繁的往来,婢女们早就清楚自家少主对宗月有那么几分不清道不明的心思,为着这个,她们也不敢对宗月有所怠慢。
原本她们是喊宗月‘端王妃’的,但自从知晓季宁远喊她‘宗姐’或是‘苏姐’,‘端王妃’这个名头就再没出现在她们嘴中过了。
“去寻壶美酒来。”宗月道:“我要出去一趟。”
婢女心惊,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愿,命人为她去寻美酒,而后道:“还请苏姐知晓,少主有令在先,您不能踏出这个院子。”
语气不卑不亢,透出几分坚决来。
宗月自顾自的从烧烤架上取下一整只鸡,那鸡被烤的金黄灿灿,又被涂抹了喷香的调料,看起来十分诱人。
恰巧另一个婢女已经呈上了久,于是她一提着酒,一拎着烤鸡,越过拦在自己身前的婢女向门外走去。
婢女焦急跑到她跟前,恳求道:“苏姐,您真的不能出去。”
宗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,这才抬眼瞧了瞧婢女。
“今个儿是过年,”她声音有几分瓮声瓮气:“我虽是俘虏,却也算是季家请来的客人。”
“我背井离乡,亲人、丈夫都不在身边。若这时候还拘着我不准出去,实在太不厚道。”
婢女抿了抿唇,想了想还是拒绝:“苏姐,您真的不能出去,求您别为难奴婢们。”
“放心吧,”宗月道:“我虽然出去,可这是在汝安,季家势力遍布,就是想逃也没有法子。”
“我不为难你们,你们去告知季宁远便是。想必你们家少主方才了要娶我,不会立刻打自己的脸,连我这点要求也不满足吧?”
宗月话落,婢女面色竟犹豫起来。
宗月的话句句在理,她对少主有自信,哪怕今日宗月出去,少主也不会让宗月跑掉的。
何况少主看起来真的对宗月
如此想着,她有些拿不定主意。
“好,来个人,去寻少主问问”
婢女吩咐的话还没完,宗月已经趁着这个她不注意的间隙从门缝里溜走了。
“苏姐!你!”婢女气得脸色都白了,赶忙跑出去追。
但宗月的身可比这婢女敏捷太多,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婢女甩到后面。
她一提着烤鸡,一提着美酒,眸中闪过兴味,大摇大摆从季家宅院离开。
至于季家会因为她的突然离去发生怎样的风波,那又关她什么事呢?
她离开季家,瞧了瞧外面的湛蓝的天空,只觉心情大好。
季家有意关着她,可若她真不想被关着,季家也关不了多久。
原先不出来,只是觉得无趣罢了。
她提着满的东西,向城中某个方向走去。
汝安,云来客栈。
“先生!先生!”辛年衣着朴素,戴了个毡帽,露出光滑的额头,在梁峥房间探头探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