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7章 救与不救
刘湘婉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住在祖父的院子, 本以为按他老人家阴晴不定的性子, 会不时的刁难她, 未料只是陪他老人家下下棋,话,搬来至今,除了一事让她痛不欲生外, 倒也顺心顺意。
“姑娘,您快醒醒,到时辰陪老太爷练了。”
刘湘婉闭着眼睛,喃喃道:“妈妈帮我告个假,就昨晚我睡觉时不心着了凉, 起不来床。”
赵妈妈低声道:“这怎么行?”万一老太爷心下着急,唤大夫过府探病, 姑娘不就穿帮了。
“那你跟祖父,我年岁尚, 正是长身量的时候,得多睡觉。”
赵妈妈脸色一僵, 劝慰道:“姑娘,如今咱们住在老太爷的院子,焉能逆他老人家的意, 您还是赶快起床吧!”
刘湘婉翻了个身,蒙着被头恼怒道:“不起!不起!就不起!”自搬到祖父的院子,她就没赖过一日床,如此一想, 还是呆在以前的院子好,被她爹禁足时虽足不出户,但想吃想睡无人管她,那日子过得当真恣意。
“若姑娘再不起床,惹怒老太爷的后果,您可承受得住?”
闻言,刘湘婉愤恨的坐起来,祖孙二人待在一处时日长了,渐渐发觉祖父十分爱记仇,若惹他不顺心,当时并未甚,却会从别处讨回来,例如某日晚膳,定是一溜的青菜绿叶,让人看了顿时没了食欲,想想……她可是无肉不欢之人。
这时,招银上前将沾湿的丝帕递给赵妈妈,只见其飞快的拿起丝帕擦拭姑娘的脸颊,这么一弄,刘湘婉的觉意顿时一扫而光,低叹道:“是不是只有我垂垂老矣,含饴弄孙时方能过上想吃吃想睡睡的日子。”可那时她牙齿都掉光了,吃啥!腿脚都不伶俐,走哪!
赵妈妈低笑道:“姑娘,慢慢习惯就好,自您跟随老太爷练,这脸色却是越来越红润。”
刘湘婉看着她,眼神幽怨道:“妈妈,从到大我可曾身子抱恙过?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老奴的意思是姑娘比之往日身子健壮不少。”赵妈妈嘴角一僵,讪讪道。
“妈妈,我不是男子,不用强健的体魄。”
赵妈妈神色无奈:“姑娘,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您呢?”
“唉!焉何不是!”除了比往日多起两刻钟,其余时候过得倒是十分悠哉。
刘湘婉下床后由着她们拾掇,随后带着招娣出门,只见老太爷由刘奎扶着站在院子中间,瞥了她一眼,淡淡道:“比之昨日晚了半刻钟。”
刘湘婉脸色一红,福了福身,低声道:“孙女一时惫懒,祖父莫要怪罪。”
老太爷‘恩’了一声,淡淡道:“开始吧!”
每日陪老太爷太极,便是刘湘婉起后必须做的一件事,只见其走到老太爷身边,跟随他的姿势比划,直至日头渐渐升起,祖孙二人方慢慢行至老太爷的院子一同用膳。
刘湘婉望眼欲穿的看着丫鬟们摆放的膳食,不由垂涎的咽了咽口水,待祖父动筷后忙不迭夹了一只肉包子,这才是她的大爱!
往日老太爷独自用膳,自刘湘婉搬来后祖孙便一同用膳,每次见六丫头吃的大快朵颐,他老人家的食欲也跟着增添不少,不经意间又多喝了一碗粥,立在他身后的刘奎见此,笑的合不拢嘴。
老太爷淡淡道:“今儿可曾有课?”
“上午去韩夫子处上课,下去去孙嬷嬷处学规矩。”刘湘婉咽下嘴中的包子,轻声道:“今日祖父算作甚?”
老太爷眼睛一瞪:“容得了你管我?”
刘湘婉缩着脖子,低声道:“孙女也是关心您。”
老太爷冷哼一声,淡淡道:“一会儿你大哥来此。”
“作甚?”
“你走了,谁陪老夫下棋?”
刘湘婉垂下头,嘴角却微微上翘,但凡与祖父对弈,真真是她的血泪史,祖父挥起鞭子那是快、准、狠,怎轮到下棋便左思右想,犹犹豫豫就是不肯落子,往往一盘子下到最后,差不多两个时辰,直坐的她身子僵硬,满面笑容也变得僵硬不止。
“你在偷笑什么?”老太爷余光一直盯着她,淡淡道。
刘湘婉抿了抿嘴角的笑容,抬头后掷地有声道:“祖父,孙女希望您与大哥对弈时,杀他个片甲不留。”
大哥惹不起,祖父更惹不起,但若这二人碰在一起,到底谁胜谁负,若不是必须得去上课,她真想一睹为快。
“满肚子坏主意的臭丫头!”老太爷长叹一声:“也不知老夫怎就偏偏属意你。”
刘湘婉恶狠狠咬了一口包子,笑嘿嘿道:“货物已出,概不退货!”自他们祖孙一同用膳,并未顾忌太多礼仪,毕竟此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主子,老太爷又是随性妄为之人,遂用膳时祖孙二人到是常常嘴架。
老太爷闷笑,指着她揶揄道:“犹记让你搬来与老夫同住时,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,如今怎这么快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。”
“祖父,您不懂,孙女这是逆境里求生存,自娱自乐。”
老太爷嗤笑:“怕是晓得搬到老夫这利大于弊,遂你决定紧紧抱住老夫的大腿寻求荫庇。”
只见刘湘婉三两下咽掉口中的包子,瞪大眼睛对其伸出大拇指,钦佩道:“您老果然一语中的。”
老太爷就欣喜她这股机灵劲,既不遮掩也不过反驳,每每与她话,结果总是出乎人意料,不由大笑:“呵呵……你这一肚子坏心肠的东西,现如今唯有老夫治得了你。”
“那是,孙猴子蹦跶的在欢还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,孙女便是那孙猴子,焉能飞出祖父的手掌心。”
老太爷脸上笑意的再也遮不住,半响儿后方板着脸,低斥道:“赶快用膳,随后去韩夫子处上课。” 但这话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嗔怒之意。
刘湘婉忙不迭点头,待祖父一落筷子,她便跟着放下筷子,随后丫鬟们进来伺候他们擦手,漱口。
待六姑娘离开后,刘奎低笑道:“老太爷,自六姑娘搬来,您老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。”
“老喽,年岁越大越期许子孙饶膝。”
“不如在唤几个主子搬来陪您这,陪您话,解闷。”
老太爷摇头:“老夫所需的孙辈,人不在多,在于风趣,机灵。”
刘奎颔首:“六姑娘眼瞧着虽没有大姐身上的霸气,也没有三姑娘脸上的明媚,但越与她相处,越发觉她所行之事及所之言,字字蕴含深意。”
“如何不是?”老太爷含笑附和,六丫头就像一汪池水,你总想探探它到底有多深,但每每探之又觉得深不可测,总之让你忍不住的想要捉弄于她。
翊哥来到祖父的书房,躬身揖礼:“祖父。”
“还有七日便要下场,可有把握?”
翊哥淡淡道:“孙儿自是胸有成竹,只是还得看老天爷是否眷顾孙儿。”
老太爷指着对面,淡淡道:“坐吧!”
闻言,翊哥坐在祖父对面,只听老太爷继续道:“唤你来此并无大事,怕你闭门读书读傻了,便唤你过来陪老夫下棋,舒缓心神,”抬眸淡笑道:“可想陪老夫对弈一局?”
“祖父有此雅兴,孙儿自是荣幸之至。”
祖孙二人一人执黑子,一人执白子,只见老太爷与翊哥对弈时并未磨磨唧唧,而是沉着冷静的下着每一步,见此,翊哥淡笑道:“听闻祖父下棋总是举棋不定,看来并非如谣言所传。”
“这个六丫头……”老太爷失笑,不用合计,此事定是她所。
翊哥放下一枚黑子,轻声道:“祖父,其实孙儿心中也很诧异,为何让六妹搬来您处?”
“你们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,哪有那么多理由,只是老夫年岁大了,不想身边总是清清净净,便从你们孙辈中选一称心之人过来陪老夫话,解闷。”
“其实孙儿觉得祖父看人却是慧眼识珠,六妹当得您看中。”
老太爷落下一白子,玩味道:“此话何意?”
翊哥淡笑道:“六妹就如珠玉蒙尘,她迟早会大放异彩。”
“这倒不像你该的话。”毕竟他们非一母所生,彼此间焉能没有一丝算计,可看翊哥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却是毫不在意。
“祖父,若想镇国将军府一直昌盛下去,靠一人难成矣,同为刘府子孙,自便知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道理,若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,何谈日后,”翊哥神色一顿,又道:“若孙儿下面的庶弟比孙儿更有出息,孙儿不但不会忌惮他们,反而会为他们欣喜,唯有这样,刘家乃至镇国将军府才能一直昌盛下去。”
老太爷神色大震:“翊哥……”
翊哥淡淡道:“当然若他们之中有人行径恶略,为非作歹,若孙儿有能力,定率先将其斩杀于刀下,毕竟是至亲手足,既不能因他危害家族利益,又不忍心他误入歧途,唯有亲自动手方能对得起彼此间的兄弟情分。”
“你比你爹更有谋略,心计以及担当。”
老二这一辈子坏就坏在太过多情,虽心恋官位,但后宅之事却是乌烟瘴气,哪像老大一房,虽有两个侍妾,但那也是老大媳妇为他安置之人,且两个妾室极为安分守己,这些年来府中一直由老大媳妇主持中馈,从未听过老大后宅起过纷争,再看老二一房,方到家时后宅众人还算安分守己,可时日一长,她们便惹是生非,如进宫的四丫头。
“祖父,孙儿自是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。”
老太爷轻叹道:“四丫头之事,你如何看?”
翊哥眸光微冷,冷冷道:“若我早知晓,定是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与她。”
“许是老夫年岁大了,这心肠渐渐软了,”老太爷长叹:“刚知晓此事时却是存了杀心,但……到底是你爹的子嗣,我的血脉,心软了!”
“此事孙儿也曾深思熟虑过,四妹便是入宫又能如何?宫中女子比她性格温婉之人不计其数,比她容貌端庄之人数不胜数,比她乖张暴虐的怕早死在旁人手下,至于她,在无任何优势的情形下,如何能得到圣上的垂怜,进宫后怕也只是熬日子……”
“翊哥,你日后了不得!”这副远见,谋略以及见地!
“祖父,谁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,沿袭旁人的路总会有尽头,而自己走的路虽崎岖艰难,但那是属于你的路,即便没有尽头,但至少在勇往直前。”
老太爷神色大震,手中的棋子啪的落下棋盘上,惊愕道:“翊哥,有你守着镇国将军府,祖父便是立即死了,也能安心闭眼!”
翊哥轻声道:“祖父焉能这么想,只有您好好的,咱们镇国将军府才能屹立不倒。”
老太爷缓缓舒了一口气,淡淡道:“若你金秋下场金榜题名,切记不可参与立太子一事。”
“祖父放心,便是金秋高中,顶多也就是翰林院编修一职。”
老太爷对其摇了摇头:“若圣上亲封你官衔,老夫许是无从下手,但若未受你官衔,老夫算让你去外任,你可愿意?”
翊哥低头想了想:“此举在妥当不过。”
“你已猜到此中原由。”
“如今朝中武有大伯,文有爹爹,若在算上孙儿,有些过犹不及,不如避其锋芒,似我爹当年那般去外任熬政绩,这样待爹辞官之时,便是孙儿回京之日。”
老太爷老怀甚慰:“不错!不错!”老二虽行事不着调,所生下的子嗣却是一个比一个聪慧。
“所以……”
翊哥截下他的话,淡淡道:“金秋可榜上有名,但不可进前三。”
老太爷低叹一声:“老夫知晓这样做委屈了你,可如今府中风头太盛,不少人盯着咱们家的把柄,不得已之下,老夫也只能委屈你……”
“谈何委屈,便是祖父不这般交代,孙儿也算这么做,”翊哥轻声道:“想必二哥凯旋回京之时,便是大伯解甲归田之日!”
老太爷身子一僵,低叹:“老将少帅,朝夕更迭,自来便是这道理。”
“自知晓四妹要入宫,这想法便一直在孙儿脑中挥散不去,如今咱们家就如那天上的风筝,看着越飞越高,可线的那一头却被圣上紧紧拽住,若有一日圣上察觉咱们家隐隐威胁他的龙座,一剪子剪掉风筝的线头,风筝就只能狠狠摔在地上,粉身碎骨。”
“可这样做着实委屈你,你自刻苦读书,囊萤映雪,如今为了家族利益却不得隐匿你应有的实力,这……”老太爷到最后竟再也不下去。
“祖父,只要能让家族安稳,未能金榜题名又有何妨,再并不是名列榜首方能一飞冲天,孙儿似我爹那样,从七品县官慢慢积累政绩,有朝一日定能成为朝堂中举足轻重之人。”
老太爷垂着头,低声道:“翊哥,此事且容祖父在想想。”
“祖父,无需再想,孙儿受家族庇佑方有今天的成就,焉能在它身处烈油烹煮之时,只顾自己的感受,”翊哥顿了顿,又道:“孙儿知晓大厦将倾,一木难支的道理。”
“你……”老太爷烦躁的毁掉满盘的棋子,铁青着脸,低声道:“你先回去!”
见此,翊哥躬身揖礼,转身退出去。
“老太爷,您怎么了?”
“翊哥是个好孩儿,可如今府中这般光景,只能委屈他,”老太爷锤了两下胸口,低叹:“老夫这心里难受的很。”
刘奎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适才三少爷大厦将倾,一木难支,老奴认为却是在恰当不过,如今三少爷只是稍退一步,有朝一日他定能大放异彩。”
“唉……”老太爷喃喃道:“总想着功成名就,站在高处仰望众人,可真走到那个位置,却发现往前一步是悬崖峭壁,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,唉!进退不得。”
刘奎低声道:“所以府中焉何能少了您,若没了您坐镇,镇国将军府怕是风雨飘零,摇摇欲坠。”
老太爷低声道:“得了功名利禄反而越发的心翼翼,回头一想,这些年为了建功立业忘了家,忘了妻儿,到头来什么也没剩下。”
刘奎回答不出,唯有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,轻声道:“老太爷,继大老爷二老爷之后,府中有睿哥及翊哥两位能文能武的主子,镇国将军府只会越来越昌盛。”
“昌盛与否,那时老夫已然看不到,只期许他们能保住命就好。”
刘奎捡棋子的手一顿,低声道:“这只能看主子们的造化。”
翊哥出去后,砚台声道:“少爷,您脸色不虞,可是老太爷交代何话?”
“多嘴!”翊哥斜了他一眼,冷冷道。
砚台忙闭上嘴,低声道:“奴才错了!不该多舌!”
“回书房。”翊哥淡淡道,祖父的担忧,他何尝不知,遂祖父派人唤他过来,心中早已猜到其原由,与他而言,并未有甚击,失落到是有那么一点,但……但诚如祖父所,如今府中风光太盛,若此时再出一名状元,甭朝堂众人,便是圣上也会忌惮他们家,遂只有他退一步,方能保府上的安宁安稳,但那又何妨,谁让他是刘家子孙,承其庇佑时焉能不为此付出些许代价。
砚台摸了摸头:……
今日众姐妹异常的欣喜,只因韩夫子金秋下场,近几日他要闭门读书,一心科考,她们自是顺理成章不用去学堂上课。
焉何不喜!
真乃喜从天降!
五姐低声道:“在祖父那里住的可曾习惯?”
刘湘婉噘嘴道:“五姐一直未问,妹妹以为你在跟我怄气,不甚搭理我,害我很是胡思乱想。”
五姐拧了拧她的脸颊,哼声道:“还不是不敢问,怕你在祖父院子过得不顺心,一问之下抹眼泪,何苦惹你伤怀。”
七姐捂嘴偷笑:“六姐,不光五姐,便是我也不敢轻易开口。”
“你们着实想多了,祖父虽脾气暴躁,但只要你顺他心意,便不会对你发火。”
“如何让祖父顺心顺意?”五姐七姐异口同声道。
刘湘婉诧异的看着她们:“今日你们怎这么有默契。”
“好奇,好奇而已。”五姐七姐对视一眼,讪笑道。
刘湘婉不甚在意她们心底的心思,如今她已搬到祖父院子,便是祖父不甚欣喜她,再让她搬出来也无妨,遂掰着手指慢慢道:“卯时起,陪祖父练,辰时用膳,巳时跟你们一道上课,午时用膳后睡上一觉,下午去孙嬷嬷处学规矩,回去后与祖父对弈,再一道用膳。”
五姐七姐吃惊道:“你跟祖父一同用膳?”
刘湘婉点头:“院子里唯有我与祖父二人,不该一同用膳吗?”
五姐低声问:“跟祖父一道用膳,你能吃下去?”
“祖父那里还有一个好处,就是伙食好。”前提不惹他老人家生气,定是荤素搭配,让人吃的意犹未尽,且自她去了祖父的院子,许是伙食好了,肉也跟着涨了不少,连赵妈妈都她脸颊圆润少许。
“那你同祖父一道用膳,可会话?”
“焉能?咱们家的家训可是食不言寝不去!”此话对外只能这么,不然祖父的形象怕是一落千丈。
五姐七姐不禁又对视一眼:这般光景下,六妹/六姐还能吃下饭,真乃神人!
招娣上前一步,低声道:“姑娘,您不是着急回去吗?”
对了!
今日大哥与祖父对弈!
她定要前去观摩嘲笑一番!
刘湘婉赧颜道:“眼下妹妹有点事,不能陪你们多聊,待下午在与你们细。”
五姐七姐点了点头,目送她离开,直至身影消失不见。
姐妹二人往回走,只听七姐声道:“五姐,你想搬去祖父的院子吗?”
五姐揉了揉额头:“哪是我想搬过去,自六妹搬到祖父的院子,姨娘便日日在我耳边念叨,”神色一顿,皱眉不展道:“听的我不厌其烦。”
七姐低笑:“五姐莫要嫌张姨娘烦躁……”抬头看向不远处被风吹动的柳条,怅然道:“以往姨娘在时,我总得她懦弱无为,不讨爹爹欢心,如今她走了,方知这世上唯有姨娘处处为我着想。”
五姐拍拍她的手:“七妹,除了赵姨娘你还有亲人,祉哥可是你的亲弟弟,为何从不过去探望他。”
“五姐,我心里的苦谁又能知晓,”七姐眼眶微红,泪水晕湿她的眼角,低泣道:“难道我不想去看祉哥吗?他可是我嫡亲的弟弟,可是我不能……不能啊……”
“七妹,姐姐觉得你想多了,便是你过去瞧一眼,以六妹及黄姨娘的性子定然不会多想。”
七姐苦笑道:“她们不会,可旁人呢?流言蜚语最是伤人,若我日日去看祉哥,便是六妹她们不甚在意,可周遭之人定会窃窃私语,因我不放心祉哥的安危方日日过去探望他,时日一久,再无动于衷之人焉能不往心里去。”
五姐低声道:“可这样唯有苦了你……”祉哥自娘胎出来,便被抱到黄姨娘处,自是将她看作亲娘,至于七妹,待祉哥长大后,便是知晓其中缘由,姐弟间怕是有很深的裂痕,到时又该如何弥补这流逝的岁月。
“这世上谁不苦,可只要能安稳的活着,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?”自姨娘过世后,祉哥被抱到黄姨娘的院子,这半年来她看得出来,黄姨娘却是从心里疼爱祉哥,尤其六姐禁足那一个月,每次黄姨娘去六姐的院子都是亲自抱着祉哥,再看宴哥却是被奶娘牵着,如今祉哥在黄姨娘的庇佑下,自会平平安安的长大,她还有何不放心。
五姐低声道:“若你怕旁人私下揣测,大可月余探望一两次,这样旁人既不会你冷血无情也不会你走动频繁。
七姐摇了摇头,指着自己的心:“如今它尚能控制的住不去看,不去瞧,可一旦起了念头,便再也控制不住。”那是她的亲弟,焉能不想不念,不过为了他着想只能忍着心痛不去瞧他一眼。
“你……让姐姐什么好,太过让人心疼。”五姐低声道。
七姐轻笑道:“五姐此言差矣,妹妹并不值得让人心疼。”姨娘刚怀祉哥时,她总是对姨娘大喊大叫,如今想想当时怎会那般忤逆不孝,现下她想懂事了,姨娘却已不在这世上。
“好了,好了,咱们不这个。”五姐含笑道:“往日你并不在意其他事,今儿怎对六妹搬去祖父院子一事这般上心。”
七姐低声道:“我想要搬去祖父的院子。”
五姐身子一顿,诧异道:“你怎会有此等念想?”
“五姐,你不是我,你有亲哥、姨娘为你遮风挡雨,暗中谋划,”七姐看着她,自嘲道:“反之再瞧我,不过是有娘生没爹爱的庶女,且姨娘已逝,亲弟尚,将来的路只能靠自己谋划。”
“你……”
七姐淡笑道:“我知五姐真心实意对我好,方才告诉你心中所想。”
“可祖父已让六妹搬过去,怕是很难再让人搬进去。”
七姐淡淡道:“如今我年岁尚,且不着急,有的是功夫等到祖父对我的青睐。”一旦搬进祖父的院子,就如同现下的六姐,虽看着没多大的变化,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,现下府中奴仆对她的态度越发恭敬,看到她神色越发的畏惧,这在往日定不会发生,所以只要有一线可能,她定要把握这个机遇。
“七妹,如今怕是我甚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,但姐姐还是要告诫你,千万别行偏激之事,否则以祖父的性子怕是不会有好结果。”
“五姐放心,妹妹不会剑走偏锋。”
五姐低叹一声,这深宅大院里尚且难熬,更何况那……
刘湘婉回到院子,看到赵妈妈迫不及待问:“大哥可还在祖父的院子?”
“大少爷早就离开了?”
什么!
与祖父下棋至少两个时辰!
怎这么快就对弈完了!
刘湘婉神色惊愕:“这么快?你没看错?”
“老奴可是亲眼所见,怎会有假?”
刘湘婉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,未料这个结果,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,膝盖一软坐在石凳上,招银忙对其倒了杯温茶,轻声道:“姑娘,您润润喉咙?”
刘湘婉口干舌燥,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喃喃道:“早知如此便不这般心急火燎的赶回来。”走尚且好听些,她跟招娣在没人的地方,可是掀起裙摆跑回来。
这时,刘奎过来,躬着身子低声道:“六姑娘,若您无事可否去看看老太爷。”
“祖父怎么了?”
“老太爷自三少爷离开后,便一直郁郁寡欢。”
刘湘婉挑了挑眉,诧异道:“可是祖父与大哥对弈,输了一败涂地。”
刘奎讪讪道:“并未。”虽棋盘最后被老太爷掀在地上,但随身伺候的他却是一目了然,若此盘棋继续对弈下去,老太爷输矣!
“那是为何?”刘湘婉神色不解。
“各中隐情,六姑娘还是莫要问的好。”
闻言,刘湘婉生怕引火烧身,不由退缩道:“我可以不去吗?”
刘奎淡笑道:“如果六姑娘不想日后用膳时皆是青菜萝卜。”
你……你赢了!
刘湘婉铁青着脸,哼声道:“那就带路吧!”
刘奎躬着腰往前走,刘湘婉紧随其后,赵妈妈扯着姑娘的胳膊,低声道:“要不您还是别去了。”
刘湘婉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,低声道:“妈妈放心,不会有事。”
到了老太爷的院子,刘奎低声道:“老太爷,六姑娘有事求见。”
此话一出,刘湘婉怒目而视,明明是他求自己过来,怎事到临头,反成她有事相求。
“进来吧!”
刘湘婉头皮发麻的推门进去,只见祖父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住地摸着手中的鞭子,吓得她不由咽了咽口水,脸色苍白对其福了福身:“祖父。”
“何事寻我?”
刘湘婉张口结舌,木木道:“这个……那个……”
“到底何事让你如此吞吞吐吐?”
“祖父,孙女手头有些紧,不知您能否赏孙女一些银子。”刘湘婉实在想不到其他借口,灵光一动便脱口而出。
老太爷抚摸鞭子的手一顿,淡淡道:“你要银子作甚?”
刘湘婉瑟瑟道:“孙儿想给宴哥亲自做个风筝,遂想花银子买些宣纸。”
“原是这般……”老太爷目光看向门外,淡淡道:“刘奎?”
刘奎低声道:“老太爷有何吩咐。”
“一会儿以我的名义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六丫头。”
刘奎脸色一僵,神色讪然的点头,此番请六姑娘过来是为逗老太爷开怀,而不是让其收刮老太爷的银子。
刘湘婉对其眨眨眼睛,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之事,想要她哄祖父展颜,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,是不是啊,刘叔?
刘奎黑着脸:六姑娘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!
刘湘婉转头看向祖父,低声道:“您老心情可是不虞?”
老太爷手中动作未停,继续抚摸鞭子:“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?”
闻言,刘湘婉敛了敛心神,祖父肝火太旺,怕是容易引火烧身,眼下这情形不妙,还是早早离开方是正理。”
刘湘婉低声道:“若您心情不虞,孙女就不扰您沉思,若您心情尚好,孙女也不在此碍您眼。”来去,还是想要落荒而逃。
刘奎双目一瞪,六姑娘这是收了钱,准备过河拆桥。
刘湘婉到底有些心虚,目光游离的看向别处,只听老太爷缓缓道:“陪老夫下盘棋吧!”
噹!噹!噹!
最不想发生之事还是发生了,刘湘婉瑟瑟道:“祖父,眼下这日头马上便到午膳,不如我们午膳后在对弈。”
老太爷眸光一凛,淡淡道:“不想陪老夫对弈?”
只听刘湘婉话音一转:“其实用膳前动动脑子,有利于口腹之欲。”
刘奎未料六姑娘如此见风使舵,垂下头,嘴角再也忍不住微微上翘。
老太爷神色一愣,缓缓道:“走吧!”
祖孙二人对立而坐,老太爷淡淡道:“老夫心中有一惑,可想知道?”
不想!绝对不是好事!
她一个庶女,不过最近几日咸鱼翻身!
不会听完祖父的话,一下子回冷宫吧!
“孙女人式微,也不知能否为祖父解惑,”刘湘婉神色一顿,轻声道:“可孙女自搬到祖父的院子,一直蒙祖父照拂,若能解您之心结,孙女定然义不容辞。”唉!既然不得不听,也只能在态度上有所表示,最起码让祖父瞧出她的真心实意,即使错话,他老人家也不会因此怪罪她。
“你是个好孩子……”只见老太爷眉眼舒展,缓缓道。
话音一落,刘湘婉不禁汗颜,为她心里的算而羞愧,祖父郁结于心,她却一味避重就轻,当真可耻,遂她收敛心中的心思,轻声道:“祖父,到底发生何事?”
“六丫头,若府中有了大变故,只能牺牲你方能救大家于水火,救是不救?”
刘湘婉身子一僵,随后低下头,轻声道:“救!”
“老夫年岁大了,不想听假话,便是你不救,老夫也不会怪罪于你。”
刘湘婉抬头,眼神清亮道:“救!祖父,孙女救!”
“为何?”
刘湘婉低声道: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。”
“你乃庶出,亲爹不疼,太太又不怜爱,为何要挺身而出救众人。”
只见刘湘婉对其苦笑:“祖父,孙女虽是庶出,可到底不是贫穷家的儿女,过着朝不保夕,卖儿卖女的日子,孙女再不受爹爹怜爱,母亲疼爱,这些年却是过着丰衣足食,奴仆服侍的日子,难道这样还不知足吗?”
“可是他们对你不好,你当真愿意为了他们舍己为人?”
刘湘婉淡笑道:“祖父,犹记那日您问孙女,可曾在意旁人的目光?”声音一顿,缓缓道:“对孙女而言,为何因他们驻留自己的脚步,为何为了不喜你之人而暗自伤怀,孙女只会往前走,只会让自己越过越好,有朝一日,让他们羡慕我,妒忌我,而不是让我沉浸在往事中自怜自艾。”
“若你想要越过越好,为何还要搭理他们,只走你自己的路便是。”
刘湘婉拿起丝帕捂嘴偷笑:“祖父,孙女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,他们便是对我再不好,也是我的至亲,难道为了飞上枝头就要置亲人于不顾,那样的一枝独秀岂不是太过清冷,孤寂。”
老太爷神色一怔,木木道:“所以你还会救他们,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。”
“祖父,竟到了需要用我的命换整府人性命的时刻?未免太看得起孙女?”
老太爷翻了个白眼,恼怒道:“直你救与不救?”
“救!”刘湘婉只了一个字。
“当真?”
刘湘婉叹气:“祖父,姨娘与弟弟乃是府中之人,孙女焉能撇开他们独自过活。”言外之意,她不是为了府中众人,而是为了骨肉至亲。
老太爷哼声:“还算你有良心。”无论因为什么,至少她心中还有家人,并非似四丫头,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毫不留情的抛弃骨肉亲情。
“祖父,不知您心情可否舒畅?”
老太爷哼声:“老夫心情一直很好,不过是心有疑惑罢了。”
“那不知孙女可有为您解惑?”
“堪堪吧!”老太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。
立在一旁的刘奎却是知晓,老太爷这是心中舒坦了,遂才这般的不耐烦,不过六姑娘这巧言令色之言论,他却是不及矣!
“祖父,若解了您心头之疑惑,不知孙女可否先行告退?”
老太爷掀了掀眼皮,淡淡道:“棋还未下,你便想要逃……”
刘湘婉讪讪道:“祖父,眼下这光景,您还惦记着下棋,这定力孙女极为佩服。”
“你这是在讽刺老夫不成?”
刘湘婉忙摇头:“祖父,孙女对您的钦佩之情犹如这黑白棋子,泾渭分明。”
“这是奉承人的话吗?”
“焉何不是?”刘湘婉据理力争,缓缓道:“这黑白棋子,的乃是人之好坏,白子乃好人,黑子乃坏人,至于这泾渭分明,自是好人与坏人的区别,我们要明白是非以及对错,不可因失大,反而得不偿失。”
老太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棋子,怒声道:“老夫执的是黑子。”
刘湘婉脸色一讪,忙不迭从祖父手中抢过黑子,将白子放在他老人家手中,马屁道:“您执白子,您是好人。”
老太爷再也忍不住,指着她大笑:“好,好,好你个六丫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