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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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怜江月拿起了酒盅,问道:“关于怜吾憎,你还知道些什么?我到做到,要是你告诉我的事,我觉得有意思,或者是很有用的信息,我一定会重金酬谢。”他还,“你放心,我的评判标准很宽松,不过你一定不能编故事,不能骗我。”

    完,他闻了闻杯中的酒。这万象酒的酒香并不浓烈,需得拿起酒盅才能闻到,麦谷焦香中混杂着百合,玉兰,茉莉,栀子一些白花的清幽香味,再闻,他又闻出了些香草,橙皮,麝香等一些中草药的香味,余韵中又是作物的香气——却比麦香更悠远,饱满一些,似乎是米香。

    酒液呈淡淡的琥珀色。

    怜江月完那席话,包智美却没话了,心地看着他,攥起了手指,似是有很多话想和他,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开口。怜江月决定给她一些时间组织语言,就抿了一口酒。

    这时,包智美握住了双手,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,犹疑的目光忽而坚定了,注视着怜江月,道:“我坦白和你吧,关于怜吾憎,我知道的就只有在我们家酒窖,有那么一坛给他的酒。我刚才实在是走投无路了,才想到电话给你,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来,你还会帮我,我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……”

    包智美越,声音越,又有些犹豫不决了,因为她发现怜江月自从抿了那一口酒后,人像是没了魂,像是喝懵了,一双本熠熠发亮的眼睛忽而是黯了去,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,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话。包智美拿起那玻璃酒瓶看了看,疑惑道:“是这酒有什么问题吗?我好不容易从包仁慧手上抢来这么一瓶,其他的全被他拿去兑水了,结果厂子也没能撑个几年,现在就只能批发别人的……”

    包智美话到此处,怜江月抬起了手,眼里的光彩又回来了,嘴角扬起,露出了个如沐春风般的惬意微笑,他看着手里的酒盅,情难自禁地呵了声:“好酒!”

    原来刚才那一口酒抿进嘴里,是叫怜江月这个品酒无数的好酒之徒哑口无言了。他道:“闻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混合香味,可品上去实在太不同了,入口顺滑,麦麦香突出,像是站在一片丰收的麦田里,阳光照着金黄的麦穗,麦子那独特的清爽干脆的香气,通通保留了下来。中国国内用麦酿酒大多是酿啤酒,酿造蒸馏酒用麦那基本是拿它来做曲,麦入酒,表皮的苦涩味太重,但是你这个万象酒……该怎么,它更像是威士忌,苏格兰威士忌常用大麦,北美一带酿造威士忌会用麦,这酿酒的麦是本地麦吗?”

    包智美听怜江月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这么一大串,惊奇道:“你懂酿酒?”

    怜江月把手里的酒放在了桌上,弯下腰,伸长了脖子看着那酒杯里的酒,:“浅浅的黄色,是不是也很像威士忌?威士忌桶藏一年就够了,时间放得越久只是会让它的颜色更浓郁,这个淡琥珀色差不多是十年藏酒,但是你这酒肯定不止十年,里头的花果清香得需二十年才能有这样的滋味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也跟着弯下腰,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杯酒:“黄酒不也是黄色的吗?”

    怜江月哈哈大笑,一看她:“黄酒怎么会是这个味道,你没喝过?”

    包智美轻声:“我酒精过敏……”

    怜江月用手扇了扇风,示意她闻一闻,道:“我先前闻这酒味以为是药酒,国内管这种叫露酒,就是以白酒或者黄酒为基地,加上一些食品或者中草药调配而成的,国外比较出名的就是琴酒了,但是一喝,我才知道,我错了,这是原酿,蒸馏的麦烧,你再闻一闻,是不是还能闻到些木头的气味,不是橡木的味,很像……”怜江月一摸办公桌,“很像你这个办公桌的味道!”

    包智美的脸几乎贴在了桌上,用力嗅了嗅,:“你这么一,好像是有些像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你们本地产的木头做的吗?”

    “六花木,只有泯市有,是味道能驱虫,老一辈人还觉得它能辟邪,我们这里的伏羲庙造像用的都是六花木,有的黑心商家做假的六花木就用花露水泡木头,为了用那香味迷惑买家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道:“酒里的花香很可能就是继承自这个六花木,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过?”

    “这酒入口时是谷物香,品味时有花香,回味是甘爽,饱满,确实有些黄酒的滋味,收口绵长,柔软,只有粳糯酿的酒才会有这样的口感。”怜江月着着,酒心大动,又尝了一口,这第三口了,滋味还是那么得好,他感慨道:“层次分明,醇香细腻,我从来没喝过这样的酒,谷物香,花香,植物香气全都融合在了一起,但又不会喧哗吵闹,融合得是这么和谐,这么自然,可谓惊为天人啊!”

    包智美抓着头发,瞅着怜江月道:“你这么懂酒,不会是酿酒的吧?”

    怜江月对这个万象酒欲罢不能,接连又喝了两口,一盅喝完了,他道:“平时喜欢喝两杯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就要给他添酒,道:“你从一杯酒里面就品出了那么多,不止是喜欢喝两杯吧?”

    怜江月忙拒绝了,道:“这酒虽好,但是度数应该很高,这酒,容易醉啊……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可他看着那玻璃酒瓶里的半瓶黄汤,又是馋得厉害,可又怕醉酒误了和千百岁的约,索性就不看它了,起身道:“外面还有人在等我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道:“你等等!你这就走了?那三天后……”

    怜江月道:“虽然怜吾憎的事情你知道的就只有他在这里有一坛藏酒,不过这酒是真的好,我看你们店里最贵的酒卖三千多,这酒绝对不止这个价钱,我刚才喝了你一杯,这样吧,三天后,我会去找那个红红,再给她三千,就当是我买了你这杯酒了。不过你的奖杯要用来换那个木牌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道:“你慢着!既然你这么懂酒,我再给你尝个好的!”

    怜江月一听,还有比那杯万象酒更好的酒,既好奇又期待,站在门口挪不动道了。包智美兴冲冲地从那卷帘后拿出个瓷瓶,瓶口用黄泥封着,瓶身上也能看到些泥巴。包智美从抽屉里找出把剪刀,对着黄泥封口敲敲。泥巴碎了,一股硫磺味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怜江月皱起眉头:“你腌的臭鸡蛋?”

    包智美捏着鼻子,道:“臭豆腐不就是闻着臭,吃着香吗?”

    她抹开了瓷瓶口的黄泥巴,往酒盅里倒了一杯酒,酒液混浊,颜色接近陈年的黄酒。硫磺味更重了,包智美拿起酒杯,递给怜江月:“你试试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试了一口,入口苦涩,品时发苦,回味时就只有苦,可谓苦不堪言,难以下咽。

    但包智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,怜江月强咽下这口苦酒,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麦烧啊!”

    “你酿的?”

    “对啊,怎么样?虽然闻上去不怎么样,但是喝上去是不是有些万象酒的滋味?”

    怜江月很想些安慰的话,但本心难违,实话实了:“太苦了,太难喝了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一时气愤,瞪着怜江月就要发火,可一张嘴,她被瓷瓶里的臭味呛得咳嗽了起来,眨着眼睛,抱着那瓷瓶坐下了,幽幽:“你这么容易相信人,还老是实话,怜江月,你在这个社会上要吃亏,要吃苦头的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叹了声,道:“你爸爸虽然走了,你妈妈又老年痴呆,记不得秘方了,不过你可以去请教那些酒厂里的老师傅,老技工啊,不定他们记得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道:“上官玉盏不是我妈,我妈很早就生病过世了。”

    她还道:“邱姐,就是帮店里卖酒的,你刚才见过的,找那些老师傅听过了,只知道原料用的是泯市的麦子,太湖的粳糯,要泡,要烤,要蒸,至于火候,温度,发酵的时间,他们也不上来,都是我爸在掌握。”

    “他没留下什么笔记,手记之类的东西吗?”

    “我爸确实有个笔记本,总是随身带着,可是他出车祸死的,人都烧得不成样子了,那本子也没保住,他过世之后,就是上官玉盏在主事了,我也没在她的东西里发现什么秘方的记录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又道:“那不如再去和你哥哥谈谈,毕竟这是你们家里的招牌,你们父母的心血,你们血浓于水……”

    包智美冷笑了一声:“我就是和他谈不拢才住到这里来的,”她捏紧了拳头,忿然道,“我还发了毒誓,我一定会酿出万象酒,一定要叫他对我刮目相看!”可完,她就又失落地垂下了眼睛,将怀里的瓷瓶用力放在了桌上,“我上网研究,查资料,借钱买原料,结果就做成了这么个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怜江月问道:“你对酿酒厂有什么印象吗?很热?多热?很湿?多湿?或者工人们在忙的什么事情,你印象最深?”

    包智美摇着头,:“时候在老房子后院的酒坊里酿酒,那地方太热了,我不爱去,后来建了工厂,我也没去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这瓶酒是在哪里酿的?”

    包智美带他走去窗边,往下一指,窗外是个后院。院子里摆着些竹席,甑缸,还有些木桶木勺,铲子,地上有个浅浅的土坑,院子一角堆着些粮食袋。

    “那甑缸花了我不少钱。”包智美道,“还是从一个破产的酒坊收的,是酿老酒用的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觉得奇怪:“怎么不去酒厂酿,那里的器具应该更完备啊。”他道:“你酒里的硫磺味应该是没有用铜器蒸馏的缘故,铜器能去硫味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道:“酒厂是包仁慧的地盘,我不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想酿出万象酒的味道,就你后院这块地方,这些器具,没有可能。”怜江月道,“大丈夫能屈能伸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扭头走开了去:“我是老女子!不能屈,不会伸!那酒厂其实也就是个勾兑的地方,建起来之后一次都没在那里酿过酒!”

    她低着声音道:“酒厂是在包仁慧名下的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道:“怪不得你是他的地盘,那这家店?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们兄妹共有的!”她气鼓鼓地接着:“万象酒虽然叫万象酒,可配方是上官玉盏调出来的!包仁慧就是看不惯她,才想把这招牌给砸了,他是私报私仇!”

    怜江月想了想:“你刚才的老房子,酒坊呢,那也在包仁慧名下吗?”

    包智美道:“我不知道,而且,我也没那里的钥匙。”

    “那报纸上日本人要收购,合同签了吗?日期定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包智美抬头看着怜江月,道:“我现在的情况就是想酿酒,不得其法,还有人追债,还有个恶毒的大哥要逼着我签字,卖店铺,好让他换大房子住。”

    她盘算着,:“不如这样,你给我十二万,就算你投资万象酒庄了,我们一起酿酒,回头重振了万象酒庄,我给你分成,借贷公司那里知道有人给我们投资,不定也会放我一马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摇摇头,道:“我要真这么干了,那我真成搞慈善的了,万象酒没了确实很可惜,但是酿酒是个靠经验的技术活,对场地也很有要求,我没干过,你好像也不怎么在行,酿酒还需要时间,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出成果的,最快的米酒也要一个月,威士忌需要一年,黄酒十年最佳。你真要找人投资,十二万哪里够?”

    包智美灰着脸听着,忽然一拍脑门,道:“我想起来了,上官玉盏有一封给怜吾憎的信,被我放在哪儿了呢?我得找找!我一定给你找出来!”

    怜江月挑起眉毛:“你别骗我。”

    “不骗你!而且我还可以带你去见她,不定她会想起来什么!”她紧紧盯着怜江月,“那不用你出钱,就请你帮我酿一次酒,就一次,你也不用在这里待多久,酒封存入窖,你就走!讨债的也不用你去处理,我自己想办法解决,你就帮我酿酒!”她眨着眼睛,眼圈泛了红,“你也不想万象酒失传吧?”

    怜江月却:“就算我帮你,我们也不一定能酿出那个味道来。”

    “就试试!就试这一次!”

    怜江月嘴里仍有那万象酒的余味,想到这包智美父母双亡,与血亲反目,身世可怜,而万象酒这样的美酒,如果失传,实属遗憾,他是有些心软了。再一想,酿酒这事他虽然是个门外汉,从没干过,可他下山来这大千世界走一遭,不就是要体验一些从没体验过的事吗?要是真酿出了什么美酒佳酿,那岂不快哉,乐哉?怜江月不由有些兴奋,就点了点头:“试试就试试吧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激动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:“你是来拯救我的山崎努吗??”

    怜江月一头雾水,完全不知道她在些什么,就看包智美眼里发光,拉着他走到了门口,着:“我们现在就去包家村的老房子!翻墙进去!”可开了门,她却犹豫了,含混地着:“还是等天黑一些再去吧,白天翻墙太眼了。”

    她一看怜江月,道:“你先去找上官玉盏听听怜吾憎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带我去吗?”

    包智美拉长了脸,着:“唉,你别管了,你去马脖子湖养老院,就能找到她了。”就把他推出了门去。

    怜江月糊里糊涂地回到了万象酒庄的营业大厅,店里不见一个客人,邱姐正擦拭玻璃柜台,游戏的男孩儿还在游戏,千百岁也还在。怜江月看到这位老先生,一阵过意不去,走过去就和他赔礼道歉:“真不好意思,千老先生,今天恐怕咱们是比不成了,我得去找一个人,回头还要去包家村,不如这样,我们约个时间,约个地点,我保证赴约。”

    千百岁道:“你去包家村干啥?”

    怜江月挠挠鼻尖,道:“我也是临危受命,要去包家村帮人酿酒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酿酒师傅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品酒师傅?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酒厂踩过曲,过杂,煮过苞谷,蒸过大米,封过窖,配过酒?”

    “也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再不济,你以前是个酒博士?还是开过啥酒吧。”

    “并没干过这些行当。”

    “找你帮忙的人知道这些不?”

    怜江月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千百岁抚掌大笑:“那找你的人是病急乱投医啊!”

    怜江月也跟着笑了,千百岁又问:“那你还答应了别人?他病急乱投医,你是死马当活马医?”

    怜江月这时有些回过味来了:“我是一时冲动了。”他一笑,“不过,谁死马医不活?”

    他笑着看着自己的右手:“断臂都能重生,死马不定也能重新活蹦乱跳,老先生,有志者事竟成。”

    千百岁闻言,跟着笑了起来,他往外一指,:“走。”

    “走?您和我一道?”这全然出乎怜江月的意料,他就道:“您放心,我们要是约好了,我一定出现。”

    千百岁道:“老先生我是滴酒不沾,不过包家村那一带我熟,以前那里家家户户都酿酒,都是湖南来的同姓亲眷,年轻的时候我在那里干过些翻麦子,拌酒曲的活儿,兄弟,你看我能不能给那匹死马帮上什么忙不?”

    没想到这个老先生还是个古道热肠的,怜江月喜上眉梢,和千百岁一道往外走着,道:“我们现在找上官玉盏,听些事。”

    千百岁点着头道:“好,上官玉盏,我年轻时见过她几次,好几十年没见到了,就知道她病了,我也去看看她。”

    这到了酒庄门外,就听邱姐喊着:“球,你上哪达?”

    两人一回头,看到那游戏的男孩儿跟在他们屁股后头,邱姐急急忙忙从柜台里出来了。男孩儿把手机递给她看,邱姐看了看手机屏幕,蹲下了替他整理衣服,仰头瞧着怜江月,陪着笑脸,:“这孩子听你们要去看上官奶奶,也要去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问道:“今天是周三吧,他不去上学?”

    邱姐还是笑着,脸上擦得厚厚的粉露出了一条一条裂缝,她道:“身体不舒服,请假了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看球面色红润,不像是生了病。这时,千百岁拍了拍球的脑袋,:“那就一块儿去吧,人多也热闹些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便点了点头,和邱姐交换了手机号码,方便联络,就和老先生,娃娃一块儿车去了马脖子湖养老院。

    一路上,球还是抓着手机不放,怜江月偷偷瞥了眼,球玩的是个rpg游戏,有故事,带情节,他玩得十分投入。

    到了养老院,他们在看护站申请要探视上官玉盏,里头一个护士看到球,着:“球,又来啦。”就带他们去了一楼的会客室。

    会客室能望见一片银光闪闪的湖,想必就是马脖子湖。湖的另一头就是连绵的沙山。

    进了会客室,球径直朝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妪走去。千百岁一望,琢磨地道:“上官玉盏应该比我岁数啊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看向那老妪,她的头发是那么枯,那么白,发丝很细,手脚向内蜷缩着,歪着脑袋,整个人都像是缩在轮椅里。

    老妪头顶上的电视机正播着午后新闻。北京胡同里挖出了神秘地宫,百件宝物重见天日。会客室里的其余老人们不是在看电视,磕瓜子,就是在阳光下干坐着。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没睡醒。

    球在老妪身边坐下了,背靠着玻璃落地窗,一头黑发乌光发亮。那老妪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。

    怜江月和千百岁上去和她问好。

    “上官玉盏?”怜江月喊了她一声。老妪对这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,千百岁拿起那挂在老妪的轮椅上的身份牌 :“是上官玉盏没错。”

    她的脸只有巴掌大,眼睛很大,皱纹围着眼睛绕了一圈又一圈,嘴唇干裂开了缝。她的嘴也很,鼻梁高挺。年轻时想必是个美丽的女人。

    怜江月半蹲下,问道:“请问,您认识一个叫怜吾憎的人吗?你的酒窖里还有留给他的万象酒。”

    “万象酒,”上官玉盏笑了出来,“取的是包罗万象之意。”

    千百岁就问怜江月:“你有那个怜吾憎的照片吗,给她瞅瞅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他长什么样,你给她,你们一个姓,是亲戚吧,那该长得有些像?”

    怜江月想了想,他只记得怜吾憎死时的样子,和这里的任何一个老人没什么区别,时间抽空了他的皮囊,徒留干瘪和枯败。

    这时,上官玉盏碰了碰怜江月的右手,道:“你去找无水的井,无根的树,无蕊的花,还要烧得火红的月亮……西边升起的太阳……你去找……”

    怜江月奇道:“怜吾憎也过一样的话,难道这是是万象酒的秘方?”

    千百岁沉声道:“无水的井,无根的树,这些都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啊。”

    他看了看上官玉盏,指着自己道:“千百岁,你还记得不?在包家村见过,八零年,八一年,包家村伏羲祭。”

    上官玉盏又沉默了,无论谁再呼唤她,再和她些什么,她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似的,什么反应也没有。

    陪着又坐了许久,眼看再探不出什么,怜江月一行就从养老院出来了。时值午后,怜江月早饭没吃着,一通奔波,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,就在附近找了个饭馆吃饭。店里有卖散饭的,千百岁做主,要了三碗,散饭上桌,他给怜江月拌了一碗,怜江月一口气吃了半碗,连连点头。千百岁就笑眯眯地看他,慢悠悠地吃着。球也跟着吃了些,他还是不话,时不时瞥一眼怜江月的头发,瞥一眼千百岁上衣口袋里插着的一份养老院的介绍手册。

    他们回到万象酒庄时,天也快黑了,邱姐顶着一脸浓妆,穿着旗装骑着自行车带着球走了。怜江月和千百岁进了办公室去找包智美,看到千百岁,包智美竖起肩膀,靠着墙问了声:“这人谁?你爷爷?”

    千百岁笑呵呵地一摸自己的脸颊,道:“我孙子可才上学,我就是好管闲事的闲人一个,姑娘,老柴火看着就这么显老,唉,也罢,将你好生保养的秘诀传授我一二吧,我看你大学才刚毕业吧?”

    看千百岁笑容可掬,的话还挺讨人喜欢,那包智美也放松地笑了出来。怜江月就:“那走吧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却摆手:“再等等。”

    她不走,怜江月和千百岁也就只好干等着。千百岁倒是“既来之,则安之”,坐着盹。怜江月和风煦微微信聊天,张元寿去公安局自首了,风煦微正给一群新演员排新戏,忙得不可开交。他给怜江月发来一段很长的语音,怜江月正要听,包智美一拍他:“走!”

    此时,天色又暗了些,他们这才从万象酒庄出来,搭车去了包家村。

    这开了一个多时才到包家村,那出租车司机就问他们了:“还要回市区不?等着你们?”

    包智美缩在车子一角,推了推身边的怜江月,声:“让他把车停这里等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到了?”

    “翻墙让他看见了咋办!”

    “那你怎么不?”

    “让你你就嘛!”

    于是,他们就在一片胡杨树林前下了车,包智美摸黑领路,见到个土墙,她举高手一跳,双手却没能抓住墙,还好千百岁反应很快,一跃到了墙上,抓起了包智美,把她抓上墙,和她翻进了院子。怜江月也要跟着翻进去,就听墙后有人尖叫了声,千百岁抓着包智美又翻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搞错了。“包智美干笑着。

    如此接连错了三家院子,总算是翻进了个不见灯火,也不见人影的院子,院里有口井。包智美指着它就道:“就是这里!”

    千百岁和怜江月道:“我看你这不是死马,是盲马。”

    怜江月笑了笑。包智美又指着院子里一扇卷帘闸门,道:“这就是以前我爸酿酒的酒坊了。”

    门上挂了个大锁,包智美左看右看,嘀咕着:“石头呢?怎么没块石头。”

    千百岁趁她不注意,掰开了锁,把卷帘门往上卷去。

    酒坊里很暗,一股子酸味。包智美开了手机电筒,一照,跺着脚大吼大叫了起来:“包仁慧!!”

    怜江月也拿出手机电筒,两道强光下,酒坊里一览无遗。酒坊里除了一整片陷在地下的石槽和一方巨大的炕床,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包智美抓着手机咆哮着:“接电话!包仁慧,接电话!!”

    千百岁避到了外头去,怜江月也不敢靠近她,就看她走来走去,一只手在空中乱挥,电话似乎接通了。她喘着粗气,点着了的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通乱炸。

    “你个死皮不要脸的,给我等着,你等着!我现在,我现在就来!”

    “不,不不,你过来!你有种你就过来,怂球货!”

    她就冲进了酒坊里,一通乱跑,好几次怜江月都以为她要撞到墙上去。

    包智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包仁慧:“那些老曲种呢?你也扔了?你怎么可以这样!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可以这样!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可以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包智美炸得是气短了,喉咙哑了,绕着酒坊又走了两大圈,把手机扔在了地上,一屁股坐下,言辞里净是难以掩饰的沮丧:“什么都没了……他全给处理了……没了……”

    怜江月过去看了看那石槽,伸手抓了些空气,摸了摸,安抚她道:“老酒坊还在就是好事,这里的空气对活跃有益谷物发酵的微生物会很有利。”

    看着颓废,失落的包智美,看着这这空荡荡的酒坊,倒更坚定了怜江月帮助她的决心。他扶起她,道:“你和千老先生现在这里收拾下住处,市里就暂时不回去了,我回一趟旅馆收拾收拾东西,提前退房,也来这里住着,顺便帮你把后院那些原料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包智美点了点头。怜江月嘱咐了千百岁几句,烦请他心看顾着包智美,就搭车回了泯市市区。

    回到新民宾馆,怜江月就看到禾暑坐在大堂沙发上。

    禾暑也看到了他,起身先:“借一步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