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人皮灯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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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壁炉内的火散着熠熠的光,驱散了外界的湿冷。花房深处的房间被人悄悄开了条缝,探头进去四下观察了遍。再确定一切如常后,一双白皙的脚踩上了羊绒垫子,朝着床边的壁橱快步走去,将手里精致的鸟笼心翼翼地放在了上面。

    “叽,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。”皎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鸟雀的绒毛,眼中荡着盈盈笑意,“放心,我会好好待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明明是只傻鸟,干嘛要叫鸡?”游季站在门口也没算进屋,冲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另一个皎勾勾手指道,“走了,收工。”

    另个皎闻言,听话的朝游季快步走来。随即抖抖身子,在一阵白光过后,恢复成了原先纸人的样子。

    皎弯腰,蹲下身朝纸人伸出了手,纸人灵活地跳到了他的手心里。

    “今天辛苦你了,一直呆在屋里很无聊吧?”皎。

    纸人摇摇头,原地躺倒起了呼。

    “你是,你睡了一整天?”

    纸人使劲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……”

    走狗俩字,游季到底还是没。毕竟他们得以出门,全仰仗着纸人。

    游季:“今天送药的管家也来了?”

    纸人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药呢?倒了吧。”

    纸人摇摇头,而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,还了个嗝。

    “我去……你喝了?!”

    纸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,用左脚踢着右脚。

    游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,心江藐这到底都收了帮什么弟?!

    末了,他背身挥挥手叹了句:“算了,反正你也喝不出毛病。”

    纸人又了个嗝。

    游季回过头看着皎:“天不早了,你安心休息吧,我先回去了。”他着,又冲对方手里攥着的符纸扬扬下巴,“要是遇到什么情况,就把我给你的这道符烧了,我自然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游季哥……”皎轻声唤了句。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游季刚应声回头,便被皎猛地迎面抱住,他的身体瞬时一僵。两只手傻傻地举在半空,抬也不是,放也不是。

    皎的身上是温热的,不像住进地府名苑后的他,即使再温柔,浑身上下都仍是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。

    此时的皎,更像是笼中那只毛茸茸的雀鸟。虽然脆弱,却依然保有着生命力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皎将头埋在游季的胸膛上,嘴角轻轻扬起,眼中溢着满足,“这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一天。”

    游季的胸口有些发酸,阿皎这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,可死后的无边岁月又是如此漫长。

    他明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。

    “咳,下次吧……”游季清了清有些堵塞的喉咙,低声道,“下次再带你出去玩儿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皎轻轻闭上了眼睛,“我等你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唐宅最深处的偏院外有一片银杏林。金灿灿的叶片被雨水落在泥泞的地上,直至腐败也不见有人清扫,足以可见此处平日里是鲜有人会造访的。

    而江藐从买通的下人那里得知,大太太卢珊就住在这座银杏林深处的偏院里。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大太太她,已经疯了。

    雨夜深宅原就透着股阴森可怖的气氛,加之这里地处荒凉,毫无人气,就显得更加压抑死寂了。

    斑驳掉皮的矮墙内依稀传来“嘎吱——嘎吱——”的纺车声。借着摇曳的烛火,只见纸窗上投来了一个极为干瘦枯槁的身影。她边摇着老式的纺车,边低声哼着调。

    “一月水仙呈素妆,二月迎春是海棠,三月桃杏花如锦,四月牡丹发浓香,五月榴花红似火,六月荷花满池塘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唱的是什么?”墙外的江藐压低嗓音问。

    “月令花歌。”栖迟暗声道,“一种民间调,民国时期的《柏乡县志》里有记载,后来被卢珊写成了浊箓戏本,在隋镇一带流传甚广。”

    此时,屋里的歌声突然停了,随着屋门被人猛地从里头开,令人尤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了江藐二人的眼前。

    只见无数只鸦青色的冥蝶从屋里一股脑地飞涌而出,随后纷纷没入雨幕,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江藐和栖迟对视一眼,心下都已知他们分析的果然没错。那些出现在洛神像石窟中的冥蝶,以及蝴蝶翅膀上的图案,很可能都与这个叫卢珊的女人有关。

    “咋整?”江藐低声问,“现在进去?”

    栖迟淡淡一笑:“来都来了。”

    江藐点点头,索性直接大喇喇地从背地里走了出来,与栖迟并肩进入到了偏院的屋内。

    “七月葵花倾向日,八月桂花流芬芳,九月菊花如黄金,十月祥锦不凋伤,十一月款冬开偏艳,十二月梅花耐雪霜……”

    女人的歌声随着江藐拉开的门顷刻间变得更为清晰。她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屋内有生人造访一般,继续摆弄着纺车。

    江藐的目光随着女人的动作看向了纺车旁的绣线轮,完全确认了冥蝶身上的图案确确实实就是被这女人亲手绣上的。

    就在他思量着该怎么跟女人照上话的时候,女人轻轻抬起了眼,开口道:“你们找谁?”

    吐字清楚,思维清晰,丝毫不像神志不清的疯子。

    江藐:“啊,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们是他叫来提亲的吧?”女人苍白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感伤,一颦一笑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少女感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,可师傅,拜了洛神的浊箓戏嫡传弟子,此生都不可结婚……”

    江藐皱了下眉,好吧,的确是神志不清了。

    “你的他……是唐德庸?”

    江藐顺着卢珊的话往下接,栖迟则是默默走到了屋中摆放着的木柜前,迅速扫过柜中成摞的书籍和戏谱。

    提到唐德庸,卢珊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笑容。她轻捋着已经参杂了白丝的长发,柔声喃喃:

    “那天,我在山脚下见到了昏迷不醒的他,将他带回了家里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是在进药途中被一伙匪人劫了,这才失足掉下山崖……在遇到他以前,我从没出过我们那座寨子。他知道很多关于外面的有趣的事,燕子风筝、梨膏糖、指甲油和雪花膏……真是新奇极了!”

    “他看着我,呆住了,那样子傻乎乎的。他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美人。他还问我,是不是真的洛神下凡了?”卢珊的眼神里有光,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当年的画面,“他,他要带我离开,还要把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全部送给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又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?”江藐低声问。

    卢珊的眼神陡然一惊,脸色“唰——”地就白了,嘴唇拼命颤抖着。

    “我的皎……我的孩子……不、不……你们不能这样对他!”卢珊方才还满是幸福的脸上此刻迅速爬上了化不开的恨意,变得狰狞起来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骗我……王八蛋……为什么要骗我——!!!”

    江藐眼见着女人陷入崩溃与失控,担心此番会惊动了唐宅里的人,赶忙上前一把捂住了卢珊的嘴。

    “嘘,别喊!”

    “我会诅咒你们——!!!诅咒你们——!!!你们不得好死——!!!”

    卢珊一口咬在了江藐的虎口上,江藐吃痛地皱了下眉,只见牙印的位置已经渗出了血。

    “抱歉,你先睡一会儿吧。”江藐控制住卢珊,伸出食指在她的印堂处点了下,迅速念决,“身聚天灵,清明无忧。点灯。”

    卢珊的身体一颤,眼神从狠厉逐渐涣散,转眼间身体就软软地瘫了下去。

    江藐将她抱起,放在了床榻上,又为其盖好了被褥,这才朝着书柜边的栖迟走去。

    “哎,原还想着能问出些什么来。”江藐揉了揉鼻间的睛明穴叹道,“结果搞了半天就只半清不楚地听了个老旧爱情故事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……卢珊应该是知道唐德庸要对阿皎不利,也很可能正是为此才会被那老东西关在了这里。”江藐着,目光便投向了栖迟手中托着的一幅双面百花刺绣上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江藐问。

    栖迟微眯了下眼:“自然是好东西。”他将刺绣的正面对着烛光道,“你仔细看这些针脚纹路,每一针其实都组成了一个字……”

    江藐依从着栖迟的指示,透过光看向刺绣,果真发现掩藏在那些鲜艳花卉中的针线,其实都暗中组成了一个个蝇头楷。

    “再看背面。”栖迟将刺绣调了个个儿,背面同样也是花卉,但花的品种却和正面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江藐眼睛一亮:“这是……蝶翼上的图案?”

    “准确来,是最古老的一版浊箓戏文。”栖迟将刺绣卷起收好,对江藐道,“咱们先回旅馆去,我担心刚刚卢珊的状况可能会惊动到唐宅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江藐迅速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两人出了偏院,趁着夜色离开了唐宅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晚,栖迟与江藐谁都没顾上合眼。他们伏在桌案前,仔仔细细地比照着双面刺绣和那些蝴蝶翅上的图案。

    “想不到这刺绣居然是个译图?”江藐不禁感慨道,“以前看武侠的时候就知道会有高手将西域来的武林秘籍做文字加密,只有搭配译图才能正确研习,想不到今儿我们也算遇着了。”

    栖迟报臂靠在椅子上,面前铺满了写着浊箓文和汉字的碎纸片,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,低声:“目前信息量太大了,且没有丝毫规律顺序可循,要想将这些文字拼组成有效信息,怕还需要不少时间……”

    江藐捻灭了烟头,绕到栖迟身后在他肩膀上一下下施力恰好地揉捏着:“那就先歇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栖迟被江藐突然间地触碰搞得微微一僵,下意识用自己的手抓住了肩膀上江藐的。江藐愣了下,却没有马上躲开。

    “咳,你江师傅的手艺怎么样?”江藐生硬地耍了个贫嘴。

    栖迟深深吸了口气,继而低沉着嗓音道:“舒服。”

    两人在这之后就都没有再交流,江藐边继续帮栖迟按摩,边看向桌案上的那幅双面百花刺绣,感慨着:“这绣工真不错啊,看着水仙是水仙,海棠是海棠的……”

    栖迟周身一凛,冷声问:“你什么?”

    江藐眨眨眼:“这绣工、真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下一句。”

    “水仙是水仙,海棠是海棠……嘶操!”江藐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,“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!”

    “一月水仙呈素妆,二月迎春是海棠,三月桃杏花如锦,四月牡丹发浓香,五月榴花红似火,六月荷花满池塘……”

    月令花歌,就是顺序!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:引用:《月令花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