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谢衿
傍晚时分,霞光璀璨,大片的火烧云笼罩着帝都,黄瓦红墙折出凛凛光芒。
自从谢钰踏入京城的那刻,有关他回来的消息瞬间传了个遍。
皇帝赵齐怀听闻谢钰要进宫,吓得赶紧丢下手中的奏折,急忙赶去凤栖宫寻求庇护。
“太后,谢钰就要进宫了,朕……朕该怎么应对他?”赵齐怀忐忑的问。
他今年只有十七岁,还未行弱冠,威严的黄袍穿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。
而他寻求庇护的谢衿也才比他大两岁,相较于赵齐怀的慌乱,谢衿表现得就格外镇定。
她端起茶盏细细品茗,末了盖上茶盖,语调轻缓:“进宫就进宫,你是皇上,谢钰是臣子,你怕他作甚?”
话是这么,但谢钰可跟其他臣子不一样。他是当朝太师,大权在握,更可怕的是先帝驾崩有他的手笔。
退一万步讲,赵齐怀如今能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,那都是谢钰把他推上去的。
“太师到——”
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,赵齐怀像是见了鬼似的被吓得不轻,“太后,您……您待会可得帮帮朕。”
谢衿淡漠的扫了他一眼,眼底划过讥讽,还真是没用的废物,难怪谢钰当初会选择扶持这样一个傀儡皇帝,换做是她也会选赵齐怀。
谢钰走进凤栖宫的大殿,他身穿黑红相衬的衣袍,衣领袖摆处绣有银色的祥云纹样,墨发仅用玉簪束住。
他进宫面圣,穿着随意,却无人敢指责半分。
彼时谢钰一改温润面貌,居高位,握重权的凛然气势尽露无疑。
他也没行礼,“皇上在这还有事?”
这话是要赶人了。谢衿面不改色,淡定的喝茶。赵齐怀先是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原来谢钰刚回京就进宫不是来找他的。
想到这,赵齐怀松了口气,笑道:“朕能有什么事,只不过是来探望太后罢了,太师若有事,那朕就不扰你了。”
完这话,他连忙带着内侍走了,生怕慢一步就被谢钰叫回去。
赵齐怀走后,谢钰抬手示意殿内的宫婢全都退下。
殿中置着冰块,凉快清爽。谢衿托着宽大的袖袍,纤纤玉指保养得光滑细嫩,执着紫砂壶斟了杯清茶。
“哥哥,好久不见。”她端起那杯茶往前递了半分,清纯可爱的脸上带着真挚的笑,“这些日子你去哪了?怎地也没个踪影?我都还以为你出事了呢。”
谢钰盯着面前这个虚伪又善于伪装的女人,也没接她的茶。
“谢衿,你以为你杀了我,就可以把控整个武朝?”谢钰开门见山道。
闻言,谢衿收回手,放下茶盏,表情无辜的理了理朱红袖袍。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呢?”谢衿的语调俏皮又欢快,就像天真烂漫的少女,“哥哥,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我可是跟你学的。”
“更何况……”
她咻地抬头望着谢钰,捻着兰花指,轻轻掩在唇边,一副笑不露齿,大家闺秀的模样。
“赵家的江山,咱们各占一半,你不觉得兄妹反目是迟早的事吗?”
“与其等到那天,还不如……”她顿了顿,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,“还不如你死了,让我独享。”
谢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,野心不的女人。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,谢衿以前有多天真无邪,如今就有多么心狠手辣。
她早就被权利地位侵蚀得忘记自我。
“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独享。”谢钰嗓音冷漠的警告她:“谢衿,当年我欠你的恩情,如今已经彻底还清。你若识趣就好好当你的太后娘娘,否则下场怎样,我想你之前就已经知道。”
这话让谢衿想起那日,他托人带给她的话。
——我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,也能让你一无所有。
她如今拥有的一切,都是他给的。
谢衿却不以为意,“谢钰,其实当年欠我的恩情,你早就还了,不然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入宫。”
入宫不是简单的事,她的脸上有一道疤痕,按照规矩是不能进宫当皇上的女人。
作为报答,她当年要求谢钰送她入宫。都一入宫门深似海,可谢衿不后悔自己的决定。
她要入宫,她要所有看不起她,伤害她,辱骂她的人通通匍匐在她脚边祈求她高抬贵手。
“可惜了,哪怕我几次三番害你性命,你都还对那虚无缥缈的亲情抱有一丝丝幻想,谢钰,我是该你天真,还是该你蠢呢?”谢衿嗤笑道。
她有时也想不明白,谢钰踏着骸骨走到如今的位置,手握重权,把控朝政,他怎么会有这么愚不可及的一面。
竟然还相信亲情?这不是很可笑吗?
谢钰一眼看穿她心底所想,反问:“你觉得我不杀你,纵容你胡作非为,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兄妹亲情?”
谢衿看着他,眼尾微挑,显然在不是吗?
除了这个理由,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。
“谢衿,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。”谢钰眼里闪烁着凛冽的寒光,薄凉又狠戾,看着就不像心慈手软的好人。
他:“你知道谢家一族为什么会覆灭吗?”
谢氏一族与谢钰和谢衿息息相关,他们都是由那里面出来的。
当年谢衿入宫,谢钰还是老皇帝身边新晋的朝臣,并不像现在这般地位高。
谢衿心头一跳,隐隐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。
“因为是我干的。”谢钰转身看着谢衿,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上带着笑,“老皇帝担心谢家独大不好控制,一心想铲除谢家,而我只是推波助澜,给了他一个机会。”
“谢衿,谢家抄斩那天,你知道又是谁监斩的吗?”谢钰的笑就像隆冬里的寒风,冷得人四肢百骸都在颤栗,“那个人是我。”
他不仅覆灭了整个谢家,还亲自送谢家人下地狱。他根本就是个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人,跟他谈亲情,那才叫可笑。
谢钰没想到谢衿竟然会有这样的错觉。
知道一桩真相,谢衿先是震惊,随即立马稳住心神。她能在皇宫里摸爬滚,三年里从一个的才人变成皇后,最后又成为太后,可不是简单的角色。
“哦?那你对我手下留情,真正的原因是什么?”谢衿站起身,大红宫袍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迤逦散开。
她走到谢钰面前,清纯可爱的脸上带着妖媚的笑意,出的话更是大逆不道:“难不成……你对我有不可告人的感情?”
谢钰:“人贵在有自知之明。”
“哦~”谢衿的调子拉得婉转绵长,带着丝丝轻佻,莫名有些酥骨头。
她笑:“也是,堂堂太师怎么会对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男女之情。”
“谢钰,那你对谁有情?”
“让我猜猜,是那个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农女吗?”
谢衿绕着谢钰走了一圈,最后重新站定在他面前,双手背在身后,挽唇道:“据我所知,她叫九,出生清河村,是个孤儿。”
“谢钰,你不仅对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,还把人带回京城。”
“你动情了。”
最后四个字,轻飘飘的像一阵风,却轻而易举撕开谢钰的心思。
见他面不改色,沉稳自持,谢衿讥笑道:“谢钰,像你这样的人,根本不配拥有感情。”
“你对她动情,可人家根本不会领情,我等着看你求而不得的那一天。”
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快意。
谢钰微微蹙眉,视线如鹰隼凝视着她。
然而,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惯有的清纯可爱。
*
九醒来时已经夜幕降临,夏夜的蝉鸣蛙叫早就没了踪影,晚上吹着凉风,初秋在不知不觉中来临。
她迷茫的站在屋里,视线环顾四周,室内摆着珍贵的物件,紫檀金丝楠木桌椅,紫釉狮耳琴炉,红木镶珠四条屏……
每一件都价值连城。
所以,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?哥哥又去哪了?
九卷帘往外走,恰好遇到老管家王叔领着两个婢女进来。
“九姑娘,您醒了。”王叔道,他身后的两个婢女跟着屈膝行礼。
“您是?”
“我姓王,名勿,是朴陵坊的总管事,九姑娘别担心,是谢公子带您到这的。”
九问:“我哥哥?”
“正是。”
闻言,九安心了,“王管事,那您知道我哥哥他去哪了吗?”
“谢公子有事要办。”
她哥哥此番进京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功名,忙起来也是很正常的。九没有怀疑,点了点头。
王管事:“九姑娘,这是我为您安排的丫鬟,可照顾您的日常起居,如果您要出去,知会一声就成,我会为您安排马车和护卫。”
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朴陵坊?管事?丫鬟?护卫?
她压住心里的疑问,准备等谢钰回来再问清楚。
王管事留下两个丫鬟就走了,九跟她们大眼看眼。
半晌,她:“你们先下去吧,不用呆在这。”被她们盯着,挺不习惯的。
两人屈膝行礼,倒退着离开。九坐在圆凳上,双手托腮,无聊极了。
谢钰从宫里回来已经有点晚,他走进竹苑,青石板铺设而成的道路两旁置着木灯,莹莹烛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他提着袍摆边缘,抬脚跨上石阶,屋内的九听到外面传来动静,拉开房门望向外头。
视线撞入谢钰眼中。
九面露惊喜,欢快的跑过去,“哥哥,你回来啦!”
谢钰没想到她看见自己会这么兴奋,嘴角微扬,拉着她的手腕往屋里走,“什么时候醒的?吃饭了吗?”
九不觉得谢钰拉她有什么,也没放在心上,乖巧的跟在他身边,如实回答:“醒了有一会,还没吃饭呢。”
“怎么不吃?”
“胃里不舒服,晕船还没缓过来。”起这个,九揉了揉额角,有些无精采。
她以后再也不坐船了。
谢钰知道她晕船反应大,最严重的时候,坐在船上两眼发花,时不时就会呕吐。
他还记得那时,九脸色惨白,趴在他肩头快要挺不过去。
“我让大夫过来替你瞧瞧。”
“不用,不定明天就好了。”九问:“哥哥,你吃饭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我去给你做饭。”
谢钰不想让她忙碌,奈何人已经挣脱他的手,跑去厨房了。
他只得无奈的跟过去。
九做事麻利,一边和面,一边跟谢钰聊天:“对了哥哥,我们怎么会在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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