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徵不愧是探花郎，满腹诗书，长得也风流倜傥。

    他收笔的刹那，满堂惊叹声，隔壁更加兴奋的喊陆徵的名字。

    其实武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，女子不用困于的四方天地，她们可以走出家门，可以行商，甚至可以行军仗。

    她们的地位在短短几年里得到很大的提升，而这得归功于谢钰。

    他把控朝政后，大刀阔斧干了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。

    其中就是瓦解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，而他的举动形同异端，旁人对他咬牙切齿的同时，却又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。

    毕竟，他是当朝太师，整个武朝都是他了算。敬他的人愿为他赴汤蹈火，恨他的人恨不得嗜其骨血。

    陆徵在一众女子的叫喊声中抬起头，九这才看清他的长相，多情桃花眼，眼尾微长，眼角坠有一颗泪痣，端得是一派风流俏郎君的模样。

    一瞬间，九从他身上看到谢钰的影子，尤其是那颗泪痣，简直跟她哥哥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不过他们的气质天差地别，谢钰为人温润知礼，宛若巍巍雪山之巅清冷孤傲的莲，而陆徵则风流倜傥，意气风发。

    总的来，陆徵远不如谢钰沉稳。但不知道是何许缘故，九对他并不反感。

    哪怕他现在隔着距离，正含笑似的凝视她。

    “探花郎这是在看谁？”

    “一位姑娘。”陆徵隔空朝九拱手行礼，末了开折扇，唇角微勾。

    秋纹的视线来回看了看，她兴奋的捂着嘴，最后开心的问道：“姑娘，探花郎好像在看你。”

    九并没有脸红害羞，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：“嗯，我也在看他。”他身上穿的衣裳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，花纹款式都很新颖。

    秋纹更兴奋了，檀云却皱了皱眉头，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，然后冲她摇头。

    “檀云，你怎么了？”秋纹这次没有理解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不要跟着起哄。”檀云压低声音道。

    闻言，秋纹立马清醒了。

    对哦。

    她们是太师派来保护九姑娘的，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？

    想到这，秋纹也收起脸上的笑，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。

    她断九的视线，“姑娘，咱们出门也有一会了，是不是该回去了？”

    九收回视线，点点头，转身离开凭栏处。

    陆徵见佳人离去，也跟着收回视线。

    他拱手道：“诸位，陆某今日还有事，就不多留了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回永安巷的路上，九看到摊上有人卖板栗，她买了些准备带回去给谢钰做板栗酥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你方才行得匆忙，陆某还未来得及问你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陆徵走到九面前，被檀云和秋纹挡住，他也不恼，反而笑道：“在下陆徵，敢问姑娘芳名？”

    九的视线穿过檀云和秋纹，陆徵眼神清明，举止也不轻浮，让人不会觉得冒犯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划过陆徵眼角的那颗泪痣，鬼使神差的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，“我叫九。”

    檀云面露严肃，眼底带着警惕，秋纹也没嬉皮笑脸，用敌对的目光看着陆徵。

    她家姑娘竟然把自己的名字，告诉给仅见一面的陌生男人。

    这是太师的劲敌。

    秋纹的脑袋瓜想了很多。

    陆徵闻言，并不觉得有什么，笑道：“九姑娘，幸会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九点点头。

    檀云道：“姑娘，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九应了声，对陆徵颔首道：“再会。”

    “再会。”

    再平常不过的对话，仿佛两人不会有过多的牵扯。

    九拎着板栗，带着檀云和秋纹离开。陆徵看了眼她们离去的背影，勾着唇笑了笑，继而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朴陵坊。

    在外逛了许久，九吃了饭就去竹苑午休。等到下午的时候，檀云在院内的石桌上给九置了笔墨纸砚。

    她坐在石凳上，一手拿着毛笔，一手拖着腮皱眉沉思，背后是栽着成片的紫竹林，初秋的风簌簌作响，吹得九背后的长发微微缱绻飘舞。

    谢钰走进竹苑，就看到这幕岁月静好的画面。

    秋纹正欲出声，谢钰伸出食指放在唇边，示意她们不要开口。

    他放轻脚步走到九身后，垂眸扫了眼她面前的宣纸，上面画着一个身穿紫袍的男人，长着多情桃花眼，看起来风流倜傥。

    九专心绘画，根本不知道谢钰站在她身后。她沾了点墨汁，认真的在陆徵的画像上点了一颗泪痣。

    盯着画像，九有瞬间恍惚。

    她真的觉得陆徵点上泪痣后，有哥哥的几分神韵。

    谢钰看着画中的男子，视线移到九身上，见她愣愣的看着，眉头不自觉微蹙。

    谢钰问：“他是谁？”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声音，吓得九手一抖，一滴墨滴在雪白的纸面上。

    她抬头望去，惊喜道：“哥哥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
    “有一会了。”谢钰那张温润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，继续刚才的问题：“他是谁？”

    “你他呀，这是我今天在街上认识的。”九拿起画像笑道，她似乎想起什么，狐疑的看着谢钰，“哥哥，你不认识他？”

    陆徵是探花郎，按理来谢钰和他是同一批考生，好歹是与自己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，她哥哥竟然不知道对方是谁？

    谢钰：“你画得太丑了，我不认识。”

    九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低头看了几眼，满脑子疑惑，丑吗？

    九又抬头道：“哥哥，我觉得挺好看的呀。”

    谢钰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转身就走，九有些摸不着头脑，甚至还扭头问站在一旁眼观鼻，鼻观心的檀云和秋纹。

    “他是不高兴了吗？”

    檀云和秋纹表示别问我们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为什么会不高兴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默默瞧了眼谢钰的背影，步子比刚才更大了，一看心情就很不好。

    檀云大着胆子问：“姑娘，您为何要画陆徵的画像？”

    “这个呀。”九把画像展示给她们看，认真道：“你们不觉得陆徵的衣裳款式很别致吗？”

    好看的衣服只有穿在身上才能展现出最棒的一面，她当然得顺带把陆徵给画下来。

    猛然知道真相的两人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檀云：“姑娘，公子他生气了，您要不要哄哄他？”

    秋纹附和着点头：“就是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，所以我要怎么哄？”九很看重谢钰，他是她无依无靠后第一个亲人，也是她最重要的哥哥。

    檀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，斟酌道：“姑娘，您不是买了板栗算给公子做点心吗？或许可以试试。”

    秋纹也跟着：“姑娘，试试吧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谢钰回到书房处理公文，面对堆积成山的事务，他抿着唇用朱砂笔做批注。

    汴城知府王岩数十年来不仅与匪徒勾结，还为官不仁大肆收刮民脂民膏，仗着有后台更是肆意妄为。

    哪怕知道背后牵连甚广，但谢钰还是摘了他的乌纱帽，把人流放到蛮荒之地，顺便把自己的人安排到汴城上任。

    武朝成立数百年，官官相护，结党营私，势力更是盘根错节，谢钰要做的就是一点点瓦解他们。

    而如今整个武朝大半的人都在他麾下。

    谢钰这一忙就是很久，直到夜幕降临，凉风穿过窗棂吹到屋内，他才停下手中的笔。

    忙完后，谢钰又不自觉想到九画的画像。

    他捏了捏鼻梁，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……无理取闹？

    依九那性子，她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吗？不定她只是画着玩？

    谢钰端起桌边的茶盏，喝了点已经凉透的茶水。

    算了，他都骗不了自己。

    屋外，九提着食盒，被秋纹直接推进书房。她回头望了两人一眼，生了退却的心思，谁知檀云和秋纹竟直接把门关了。

    只能硬着头皮上了。

    九从没见谢钰这么生气过，所以她也很害怕，提着食盒，卷帘而入。

    她站在桌前也不敢看谢钰，“哥哥，我做了点板栗酥，你尝尝？”

    谢钰背靠着圈椅，目光落到姑娘身上，她低着脑袋，仿佛他要吃了她一般。

    他有这么可怕？

    “抬起头，看着我。”

    九慢吞吞的抬头看着他，谢钰面无表情的坐在那，案桌两旁整齐的放着公文。

    “就只是来送点心的？”谢钰本想就这样跟她耗着，岂料姑娘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害怕，他有些无奈，只能先开口破僵局。

    九想起檀云和秋纹的话，兄妹间哪有隔夜仇，耐心哄哄就没事了。

    于是她端着点心，大着胆子绕过案桌，捧着盘子递到谢钰面前，笑嘻嘻道：“哥哥，你别生气，我知错了，这是我给你做的点心，快尝尝。”

    她的嗓音清脆又甜，还带着丝丝讨好，谢钰抬眸凝视着她，伸手捻起一块板栗酥看了看。

    屋内燃着烛火，橘黄的灯芯跳跃着，在谢钰的侧脸上洒下柔和的光芒。

    他问：“知道错哪了？”

    九蓦地僵住，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要是知道也不会这么无措了。

    谢钰见她这样，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意识到，心里既气又无奈，终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。

    他放下板栗酥，“连自己错哪了都不知道，没有诚意。”

    九很心累，哄人好难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噘着嘴耷拉脑袋，有些颓丧，“那哥哥你告诉我不行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开窍，无论我多少次，你以后还会再犯。”谢钰道。

    九反驳：“不会的，我记忆好，绝不会犯第二次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九有些生气，算刨根问底。

    谢钰盯着她，叹气似的捻起板栗酥，“好了，你别生气，我们也别吵架。”

    他尝了口，代表这件事已经彻底揭过去。

    九知道他是让着自己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激。

    她放下盘子，伸手抱了抱谢钰的脖子，“哥哥。”

    谢钰被她突然压在圈椅间，脖颈相交，他下意识有些紧张，紧绷着脊梁，轻轻拍着九的背，嗓音温柔：“怎么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