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文清坐在饭厅用膳，屋内丫鬟厮安静的站在旁边，听到身边传来轻轻的抽气声，他抬眼望向自己的儿子：“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只见唐源拿着筷子的手在颤抖，连饭菜都夹不稳。

    唐文清最近火气大，唐源不敢告诉他自己在街上纵马惹的事，唯恐被他家法伺候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他低头忍着手臂牵动神经的痛楚在那努力刨饭，佯装出一副无碍的模样。

    唐文清在官场上待了多年，能坐上如今的位置，早就是只老狐狸，他一看唐源就有事瞒着他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？”

    唐源低着头不敢吱声。

    “话！”唐文清最近的脾气不是很好，动不动就对身边人发怒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在街上纵马，从马背上摔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呢？”

    唐源索性把事情全交代了，闻言，唐文清扫了他一眼，“没出息的混账，不就是惊扰了普通百姓，有什么大不了的？陆徵几句话就把你吓成那样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，唐源就知道他爹是站在他这边的，当即有精神了，谁知用力过猛，扯到淤青的地方让他疼得呲牙裂目。

    “爹，要是太师知道这事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谢钰日理万机，哪有功夫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？”唐文清真想戳破他的榆木脑袋，“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让我省省心？”

    唐源被戳得求饶。

    “老爷，太师派人给你传了句话。”管事的大步走进饭厅，来到唐文清身边。

    不知怎的，唐源吓得脸色发白，难道他干的那些事已经传到谢钰耳中？

    唐文清皱眉，“什么话？”

    他不是谢钰的手下，在朝堂上属于另一派。

    “太师，既然唐大人事务繁忙管不了令郎，那就交给京兆尹好好管教。”

    京兆尹是谢钰麾下的人，送到他那不死也得脱层皮。

    唐文清脸色铁青，他儿子喜欢惹是生非，这事他也知道，但那些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百姓，惹到也没什么，反正旁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拿唐源怎么样。

    他瞪着唐源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，“混账，你老实给我交代，你在街上纵马到底惹了谁？！”

    谢钰这人只有事关自己的利益才会出手，而且，他儿子以前干了那么多混账事也没见谢钰插手。

    唐源怕他父亲，“我我我也不知道，就一个丫头带着两身手厉害的丫鬟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刚刚怎么不？”

    这混账竟然还敢瞒他，唐文清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吉利，朝堂上受气，回家后妾也不知道跑哪去了，到现在还要面对操心的儿子。

    “等会，丫头？”

    唐文清像是想到什么，掌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。

    “父亲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唐源声问，结果得到唐文清一个巴掌，“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，你这次是真的找死！”

    他早就听这次谢钰回京带了个年轻姑娘，虽不知道身份，但能被谢钰带在身边的人肯定备受重视。

    谢钰是个疯子，心狠手辣，对所有人都下得去手，他这次抓住把柄，万一趁机对付自己……

    唐文清在心里再三思量，决定先把唐源送去京兆尹府，反正有他在，唐源死不了。

    唐源很快被送到京兆尹那，在那他竟然看到父亲新纳的妾柳楚宛，她消瘦得厉害，浑身也都脏兮兮的，一看就吃了不少苦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在这？”

    “大少爷，您是老爷叫来救妾身的吗？”

    押着唐源的官兵，面无表情的：“犯人之间严禁闲聊！”

    柳楚宛一脸错愕：”？”

    *

    三日后，是太伏寺每年一度的祭拜大会，这个时候当朝太师会携文武百官祭拜当年淮曲之战为国捐躯的亡魂。

    太伏寺坐落在京城郊外的山上，彼时初秋时节，整座山都被青黄笼罩。

    暮鼓钟，白雾缈缈，整个太伏寺都被烟云缭绕。

    九带着檀云和秋纹上山，望着长长的石阶，细缝处滋生青苔，古朴又肃穆的红漆凭栏印上细细的纹痕，每处都刻满岁月的痕迹。

    她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拜，带着人踏入太伏寺。

    正路有士兵驻守，闲杂人等过不了，她们走的是道。

    当阳的光束照进太伏寺，拨开重重白雾，前面大雄宝殿响起冗长的钟声。

    沙弥走到九面前，双手合十念了句“阿弥陀佛”，继而道：“檀主，今日太师携百官入寺祭拜英魂，还请您先在此歇等片刻。”

    以往的今天是不会有人来太伏寺，九不知道这点，但还是记下了，她双手合十应了声。

    今日太伏寺有些地方不能去，九拜了拜殿内的菩萨，秋纹是个喜欢动弹的性子，她瞧见殿外姻缘树旁有求签解签的，兴奋道：“姑娘，如今闲着也无事，您不如去求支姻缘签吧。”

    九从没想过嫁人，自然也不会关心自己的姻缘，她摇头道：“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，为什么啊？难道您就没有中意的人？”秋纹问。

    “中意的人？”九微微皱眉，她不懂什么叫喜欢，也不知道怎样才算中意的人。

    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想办法让自己赚钱活下去。

    “对啊。”秋纹见她那迷茫的眼神，于是悄悄拉了拉檀云，让她也帮忙话。

    檀云斟酌道：“姑娘，那你回想一下，有没有什么男子是让你有好感的？”

    九的脑海里率先浮现出谢钰的身影，她问：“亲人算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算。”秋纹没想那么多，笑道：“中意亲人那不就有违人伦。”

    九煞有其事的点头，确实是这个理，所以她不能选择谢钰。九努力回想，可从到大接触过的男子屈指可数。

    她想了好一会才扒拉出一个人：“陆徵。”

    檀云和秋纹：“！”

    她们听到了什么？

    不应该是太师大人吗？！

    秋纹咽了咽唾沫，大着胆子追问：“姑娘，您为什么选择陆徵？”

    太师不香吗？

    九掰着手指细数原因：“陆徵他衣品好，长得好看又有才华，还不畏强权。”他是一个好人，她对心地善良的人都有好感。

    秋纹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完了。

    她家姑娘这是真瞧上仅有几面之缘的陆徵。

    前院大雄宝殿的钟声已经停了，先前那位沙弥双手合十走来，“檀主，祭拜已结束，您可以去寺里其他地方了。”

    每年今天谢钰都会带百官前来祭拜，不求繁琐盛大，但愿安抚已故英魂。

    九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，问道：“师父，你知道状元郎肖梁在哪吗？”

    除了每年祭拜大会，肖家人平时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来。

    沙弥道：“僧方才见肖檀主与太师在伽蓝殿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师父。”

    九带着人过去，今天寺里没什么香客，处处透着寂静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面前突然被阴影笼罩，九顿住脚步，站在石阶上抬头望去。

    肖梁今天穿着黑色常服，他生得又高又健硕，忠厚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。

    九问：“我们认识？”

    肖梁兴奋道：“三天前，我不心在街上撞到你，你没印象吗？”

    看着面前娇娇的姑娘，肖梁古铜色的皮肤上出现害羞的红晕，抿着唇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。

    九想到那天街上他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自己，恍然大悟：“哦，是你啊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！”肖梁见她对自己有印象，用力的点点头，整个人更开心了，“那天姑娘你走得匆忙，我还来不及向你道歉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九赶着去伽蓝殿，“这位公子，我还有急事先行告辞。”

    她带着两个丫鬟从他身边绕过，肖梁卡在喉咙里的话滚到嘴边却没有出来。

    他望着九离开的背影，又抿着唇低低的憨笑。

    那位姑娘看着好一只，真可爱。

    九急匆匆的赶到伽蓝殿，没看到肖梁和那位传中的太师，反而遇到谢钰。

    “哥哥？你怎么也在这？”九诧异道。

    谢钰知道她的行踪，并不意外九会出现在这。

    他抬手将她的一缕发丝拂在耳后，笑道：“办事。”

    九点点头，视线扫了一圈，还是没看到其他人，难道她来晚一步，人已经走了？

    想到这，九有些失落。

    谢钰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，见她不高兴，捏了捏九的脸，弯腰凑近笑道：“怎么突然不开心了？”

    “别不高兴，哥哥带你在太伏寺转转？”

    祭拜完后，大部分官员都陆续下山，谢钰牵着九的手腕，带着她悠闲的逛寺庙。

    肖梁如厕完回来，看着空无一人的伽蓝殿陷入沉思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太师不是算吩咐他去办事吗？怎么回来人都不见了？

    来也巧，谢钰牵着九的手，竟然回到九最初待的地方。

    偏静的菩萨殿外有棵很大的姻缘树，上面挂着红色的绸带，绑着别人的心愿。

    九趣道：“哥哥是算求姻缘？”

    “九不想试试？”谢钰挽唇反问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，在他问完这句话后，跟在后面的檀云和秋纹纷纷低下头，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，算开始给谢钰默哀。

    太师太可怜了，陪伴抵不过空降，哎。

    两人都求了签，九拿着签文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。

    她抿着唇，身子微微偏向谢钰，算偷偷瞄一眼他会在红丝带上写什么，以便给她一个参考。

    谁知谢钰察觉到她的目光，竟把内容捂住了。

    他低沉而撩人的嗓音响起：“不许看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九应了声，收回目光嘀咕一句：“哥哥真气。”

    谢钰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被气笑，拿着毛笔那只手指了指她的红丝带，“快写。”

    谢钰像是想起什么，有意识的引导九：“就写你最有好感的人就行。”

    这是求姻缘，姑娘认识的男子又少得可怜，除了写他的名字，应该没人可写。

    谢钰知道这事干得有点卑鄙，但这重要吗？

    不重要，达到目的就行。

    九咬了咬唇，想到先前自己和秋纹檀云的对话。

    “有没有什么男子是让你有好感的？”

    “亲人算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算，中意亲人那不就有违人伦。”

    所以她不能在红丝带上写下哥哥的名字，这不符合规矩。

    于是九又把陆徵扒拉出来写在红丝带上，先应付过去再。

    她满意的写完，拿起来吹干丝带上的墨迹，笑着扭头道：“哥哥，我写好啦。”

    结果——

    九看到谢钰满脸阴沉，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、喜、欢、陆、徵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