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五个字带着咬牙切齿，配上谢钰那副瘆人的眼神，莫名让人感到害怕。

    九缩了缩肩膀，举起红丝带慢慢放下，她避开谢钰的眼睛，声道：“不是哥哥你让我写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谢钰握紧手中的红丝带背在身后，冷嗖嗖的问：“所以你最有好感的人是陆徵？”

    九抿着唇，经验加求生欲告诉她，现在该哄人了。

    她挪着步子蹭到谢钰身边，指尖轻轻勾着他的袖子，嘴角扬起笑拍马屁：“不不不，还有哥哥。”

    谢钰垂眸凝视她，一眼看穿她的心神，“那你写陆徵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语气有些别扭，又有些不高兴，还有些潜藏的嫉妒，各种不好的情绪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。

    九嘴角的笑一僵，他们是兄妹，不写陆徵，难不成写他？

    这……不好吧。

    谢钰在等她的回答，结果见她僵着笑不话，眼神又沉下去了，暗暗的，像深渊。

    什么还有哥哥？

    都是在骗他。

    他抽回自己的袖子，微凉顺滑的绸缎从九的指尖溜走，就像一阵抓不住的风。

    谢钰转身离开，手中的红丝带被他用内力一震，顷刻间化为粉末从指缝里落到地上，秋风吹过，散了一地。

    檀云和秋纹目睹整个过程，差点觉得自己会被杀人灭口。

    太师独揽朝政这么久，想要什么得不到，偏偏最后栽在情字上。

    九看了看自己的红丝带，又望了望谢钰走远的背影。

    她问檀云和秋纹：“他怎么又生气了？”

    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写他的名字？

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这是求姻缘，不是求亲情。

    不合时宜啊。

    哥哥多多少少有点不懂事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走远的谢钰突然了个喷嚏，像是有人在背后骂他。

    他皱皱眉，想到刚刚发生的事，心里带着烦躁。

    自他当年走出谢家，靠着摸爬滚一步步成为先皇身边的近臣，再到后面部署一切，直到手握权势，把控朝政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。

    可如今，谢钰很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九，她把他捡回家，给他治病疗伤，处处为他着想，明明自己过得都很拮据，还给他买东西做衣裳。

    在清河村的那段日子，岁月宁和，与世无争，他们过着简单却又快乐的生活。

    “太师，我可算找到您了！”肖梁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断谢钰的思绪。

    谢钰回神，见他神采奕奕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。

    谢钰现在的心情并不怎么好，肖梁问：“太师，您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与你无关。”谢钰现在不想看他笑嘻嘻的模样，“收起你那副笑。”

    肖梁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摸不着头脑，只能先收敛一二，然后与谢钰谈之前没完的事。

    完后，肖梁问：“对了太师，您有看到一位娇娇的姑娘吗？”

    他伸手比划对方的高矮，“她穿着一身浅粉的衣裙，皮肤很白，眼睛很好看，笑起来还有可爱的梨涡。”

    谢钰越听越觉得像九，脸色不太好，“你没事听人家姑娘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闻言，肖梁有些扭捏，微微低着头，古铜色的肌肤上泛着含羞的红。

    他：“我与那姑娘很有缘，对她一见钟情。”

    “有缘？那你怎么会找不到她？”

    肖梁脸上的笑意一僵，莫名被扎心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太师今天怎么回事，话这么冲。

    “太师，那您见过她吗？”

    他记得那娇娇的姑娘，离开的方向是去伽蓝殿那边。

    先有探花郎陆徵，现在又有状元郎肖梁，谢钰觉得这届举子就是专门来克他的。

    他面无表情的：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肖梁叹气，“可惜了，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。”

    高大健硕的男人微仰着头，单手背在身后，准备忧伤的吟诗一首，谢钰懒得看他发疯，于是径直离开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九带着檀云和秋纹原路下山。

    秋季里山林上硕果累累，压得树枝都折了，有些甚至掉在地上化为肥料。

    山路崎岖蜿蜒，九走得有点热，揩了揩额角的细汗。

    她蓦地顿住脚步，秋纹好奇道：“姑娘，您怎么停了？”

    檀云心细，“那边好像有人晕倒了。”

    九提着裙摆，踩着枯黄的落叶走过去，叶子很脆，发出轻微的响声。

    走进后，九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。他穿得破烂，头发花白，那张脸枯瘦得厉害。

    九蹲在他面前，伸手试探他的鼻息，“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，那我们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嘴唇起皮泛干，应该是太久没喝水，帮忙搭把手，我们先把这位老爷爷送下山。”

    这座山都被纳入太伏寺，佛门净地，诸天神佛慈悲为怀，她们若见死不救，岂不折损功德。

    更何况，九看到他，莫名想到自己的阿爷。

    阿爷年纪大了以后脑子也不清醒，经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。后来病情加重，她努力赚钱希望能从阎王手中抢人，然而到最后阿爷谁也不认识，就这样疯疯癫癫的死去。

    回想那段往事，九心里酸涩难耐，她们扶着老人下山，寻了处歇脚的茶摊买了些茶水。

    檀云和秋纹左右扶着老人，九轻轻拂开他脸庞边又脏又长的头发，将茶水喂到老人嘴巴。

    她动作仔细却又不失熟练，像是曾做过千万遍。

    茶水入了老人的口中，九见他有转醒的痕迹，心里一喜，算又喂一点，谁知对方突然睁开眼，一把翻九手中的杯子，还把她推倒在地。

    九倒在地上，手掌被碎石割破。

    “姑娘！”秋纹和檀云见九的手背泛着手指印，可见对方力道之大。

    老人推开身边的人，疯疯癫癫的奔向摊主那，看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大白肉包子，他想也没想，伸手抓起来就吃。

    包子很烫，老人胡乱往嘴里塞，糊得满脸都是，摊主先是被吓了一跳，随即厉声阻止：“臭老头，你干什么？给我放下！”

    老人根本听不懂，又抢了几个包子，然后跑到角落蹲着吃。摊主气急，抄起旁边的木条在老人身上，嘴里骂骂咧咧：“你个死老头，竟然敢抢东西，看我不死你！”

    九瞧见顾不得被崴的脚腕以及受伤的手，一瘸一拐走过去：“住手！”

    包子被飞在地，滚了几下沾了不少泥土，疯疯癫癫的老人扑到地上把包子捡起来塞嘴里，背部挨了几下木条，疼得厉害。

    老人脏兮兮的脸沾着肉屑，眼角溢出晶莹的泪，但他却笑着嘀咕：“大白包子，好吃，好吃。”

    “老子让你吃，你个老不死的！”

    摊主发狠的抽，九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他的木条，冷着声道：“我让你住手！”

    成年男人的力气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，木条从九掌心抽过，活生生划拉出一道血痕，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，却也顾不得那么多。

    她：“包子的钱，我会给你。”完，九从钱袋子里拿出碎银给他，“够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够了够了。”摊主立马换了副脸色，点头哈腰的接过银钱，然后冲地上的老人“呸”了一声，“算你今天运气好遇到贵人，否则老子死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檀云和秋纹抓着她受伤的手，“姑娘！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九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掌心，瘸着脚弯腰把老人扶起来，他手中还有最后半个脏兮兮的包子，上面都是泥土，九握住他的手腕，“老爷爷，这个不能吃了，很脏的，我再给你买热腾腾的包子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老人瑟缩了下，似乎很害怕生人，配上他现在这副乞丐模样，让人越发怜悯，九从他身上看到曾经重病疯癫的阿爷。

    心里又酸又胀，九忍着泪让檀云去买包子。

    老人偷偷瞧了她一眼，察觉不到恶意，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半个包子，然后快速塞到嘴里。

    九来不及阻止，他已经咽下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朴陵坊，九把老人带回来，老管家安排人给他梳洗。

    檀云提醒道：“姑娘，咱们先回竹苑清理伤口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九的掌心先是被碎石割破，后来又被木条划伤，不仅血肉模糊，细看还会发现里面掺杂着沙砾。

    很不好清理。

    九忍着痛，檀云给她清理完伤口，正准备上药，背后传来谢钰的声音，“怎么受伤了？”

    “哥哥，你怎么来了？”九诧异道。

    谢钰让檀云和秋纹出去，他拿着药膏坐在九面前，用纱布裹着手指，把药末轻轻涂在她的伤口上。

    九疼得想抽回手，谢钰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腕，头也不抬道：“既然受伤，那涂药就得忍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九不搭话，谢钰抬眸凝视她，发现姑娘有些委屈，他不禁反思，难道自己吓着她了？

    谢钰低头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口，语气放柔：“再忍忍，哥哥轻点。”

    掌心传来谢钰的吹气，带着丝丝凉意，被他关心着，九心里都甜甜的，“哥哥对我真好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又知道我好了？”谢钰边涂药边：“没良心。”

    九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人没事了：“哥哥不生我气了？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呢？”谢钰眉眼间的神色淡了几分，显然对今天在太伏寺求姻缘一事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九抽回手，主动扑过去抱着谢钰的脖子，“哥哥别——”

    “噗通！”

    两人齐刷刷的摔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