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冷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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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呼啸的寒风携裹着刺骨的雪粒,无情的拍在所有人身上。

    阿达部拉的声音透过风雪扩散到四周,自然也传到九耳里。

    她微微偏头避开要吹进眼里的雪粒,然后抬眸望向骑在马背上的谢钰。

    太师?

    刹那间,记忆的匣子被开,九忽然想起陆徵曾经对她的话。

    他,当朝太师,名唤谢钰。

    她当时以为两朝元老的太师,至少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,却不曾想到头来竟然是她的哥哥。

    所以……谢钰最初对她的那些话都是假的,他根本就没有被抢夺功名。

    谢钰的视线落在九受伤的手臂上,不过一瞬便移开。

    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,像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他。

    “无论杀与不杀,你们今天都走不了。”

    谢钰的嗓音比这隆冬的天还冷。

    这一刻,谢钰像是变了个人,陌生得让九都有些不认识。

    她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,但总归有些难受。

    阿达部拉皱起两道厚实的眉毛,扭头看向身边的拮力可那,眼神带着询问:你不是谢钰会吃这套吗?他那像是很关心这女人的样子?!

    他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死活!

    拮力可那这会也摸不准谢钰对九的态度,可阿依扎多没道理会骗他。

    他略微思索了会,沉声道:“谢钰,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蔽我们吗?”

    拮力可那不像阿达部拉那样好忽悠,他手中的弯刀往里压了些许,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划破九脖颈的肌肤,殷红的血渍渗透出来,渐渐沾湿衣领。

    刀割皮肉的疼痛凌迟着九的神经,夹着雪粒的寒风吹得她遍体生寒,在双重折磨下,她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上几分。

    事已至此,九突然发现自己还挺平静的,许是多次以来的死里逃生,让她觉得自己最后会逢凶化吉,又许是……

    她平静的望着谢钰,才发现对方也在看她。

    只是那眼神很淡漠,高高在上像在看一只毫无用处的蝼蚁。

    更陌生了。

    随着力道的加重,拮力可那也开始紧张,都到这份上了,谢钰怎么还没有反应?

    “谢钰,你当真不在意这个女——”

    他的话还没有完,只见谢钰左手拿弓,右手搭箭。

    而目标,正对着他们这边!

    阿达部拉率先震怒:“谢钰,你想干什么?!”

    “咻——”

    箭翎划破长空,速度极快地撕裂周遭的空气,带着势如破竹的杀伐气势直逼而去。

    那支箭,想杀的人分明是九!

    挟持九的拮力可那与她共坐一匹马,若九遭殃,他也好不到哪去。

    于是拮力可那只能带着人一并躲开,但终归慢了些,利箭擦过两人的脸颊,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。

    “锵——”

    利箭最后钉在树干上,箭尾还在发颤。

    九的脸颊升起一丝火辣辣的疼意,她听到呼啸的寒风里,传来比冰雪还要冷厉的声音。

    那是谢钰的声音:“无需你们杀她,我也舍得动手。”

    这一刻,九如坠冰窖。

    身上的疼,远比不上心里的。

    谢钰没再看她一眼,对所有的士兵下令:“尤厥人秘密潜入武朝,势必藏有祸心。”

    “杀无赦。”

    这是直接宣战了,拮力可那暗道不好,他这次真的信错了人!

    双方立马交战,尤厥人自顾不暇,也没功夫关心没有筹码价值的九。

    周遭都是杀戮,刀剑相撞发出的清脆声不绝于耳,九飞快的瞥了谢钰一眼,此刻隔着让人睁不开眼的风雪,她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,而是趁两方在一起,偷偷混出去,朝安全的地方躲。

    阿达部拉刚杀了一人,背部也被划了一刀,他瞧见九躲蹿的身影,本想趁机动手杀了她,却不想坐在马背上的谢钰,突然出现到他身边——

    泛着寒芒的长剑发出铮鸣声,眼见要伤到自己,阿达部拉连忙反手用刀挡在身前。

    谁知谢钰竟一剑劈断他的弯刀,就在阿达部拉惊恐的刹那,谢钰已经割下他的脑袋。

    脑袋在雪地里骨碌碌的滚了几圈,覆上洁白的雪,显得格外诡异。

    谢钰带的士兵全是以一敌百的精锐,很快就将这些尤厥人尽数斩杀。

    他丢下手中的长剑,目光追寻到九身上。

    半人高的岩石后,蹲着一只娇的人,她嘴里塞着布,正费力地解手腕上的绳子。

    尤厥人的捆法,要比大多数复杂得多。

    谢钰蹲在九身旁,摘下她嘴里的布,然后低头给她松绑。

    被绑了接近一天,九浑身都疼,她刚站起身,脑袋瞬间就出现晕眩。

    九连忙扶着岩石,谢钰半揽着她,眼里带着紧张,“心!”

    又是熟悉的语气,九却没有太大的触动。她挪开谢钰搭在她身上的手,大量失血让她现在气虚体弱,就连话也是轻飘飘的:“没事。”

    谢钰察觉到九的疏离和冷淡,他知道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,的那些话,对她而言是一种伤害。

    他抿着唇,解下大氅裹在九身上,然后将人横抱起。

    “九,我是专程来救你的,刚刚……”

    谢钰想跟她解释,却发现人已经晕在怀里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九这一晕就是好几天,当她醒来,目光所及是浅紫的帷幔,耳畔传来秋纹惊喜的声音:“姑娘,您可算醒了!”

    她偏过头,撑着身子想坐起来,结果碰到伤口,钝痛感如潮水般迅速袭来。

    九倒吸一口凉气,不自觉皱眉,秋纹赶紧扶着她靠在软枕上。

    “姑娘,您别乱动,伤口还没结痂呢。”

    叮嘱完,秋纹冲外间的檀云喊道:“檀云,你快去通知公子,就姑娘醒了。”

    想起谢钰,九神色平平,她轻声道:“我没事了,不用去搅他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公子很担心您。”秋纹不知道当日发生的事。

    外间很快传来脚步声,混杂着帘子撞击的清脆声,有道清隽的身影绕过屏风走进内室。

    谢钰急忙赶来,身上还沾着没有融化的雪粒,内室燃着银丝炭,没有半点冷意。

    秋纹自觉的退下,谢钰坐在床榻边,熟练的伸手,用手背试探九额头的温度。

    她受伤昏迷的这几天,反反复复发烧。

    谢钰温声问:“好点了吗?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?”

    他的关怀是真真切切的,没有半点作伪,但九却觉得此刻有些看不透谢钰。

    她无法忘记他当日的话,做的事。

    如果她没能躲开,那支箭是不是会要了她的命?

    光是这样想,九就有些头疼,她微微偏头躲开谢钰的触碰,嗓音还很虚弱:“有劳太师记挂,民女无碍。”

    谢钰的手顿在那,指尖因为九的话而发麻,他的呼吸有些加重,半晌,谢钰佯装没听见她的生疏,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
    檀云端着药进来,谢钰接过,用勺子轻轻搅动冷却。

    他亲自喂药,语气带着哄:“该喝药了,来,哥哥喂你。”

    九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拿过谢钰手中的药碗,低头吹了吹散发热气的药汤,然后脸也不皱的喝完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孩子。”

    谢钰抿着唇,沉默的接过空碗,他只是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。

    突然,外间传来嘈杂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肖老太爷,姑娘生病了,您不能进去。”

    “走!走!!”

    “肖老太爷!”

    肖世安拿着拨浪鼓,疯疯癫癫的跑进内室,他大多时候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,以前也都是九不厌其烦的陪他话,解闷。

    这几天她受伤昏迷不醒,肖世安总是念着九,经常趁人不备,偷偷跑到竹苑来看她。

    可一站到病榻前,这位快耄耋之年的老人就不会吵吵闹闹,疯疯癫癫,似乎怕自己扰到她。

    肖世安见九醒来,手中的拨浪鼓顿时摇得可欢了。

    他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外人,顿时觉得不高兴,想也没想,直接把谢钰挤到旁边。

    谢钰:“……”

    肖世安把拨浪鼓塞到九手中,乐呵呵的吐出不连贯的话:“孙,玩。”

    九曾多次给肖世安针灸喂药,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,渐渐的,他会把九当做自己的孙女。

    看着像爷孙,实则按辈分来算都快是祖孙了。

    谢钰见两人玩得高兴,他张了张嘴,到底还是没半句话,转身离开内室。

    檀云和秋纹还候在外间,见谢钰出来,两人屈膝行礼。

    谢钰吩咐道:“好好照顾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他大步离开,回书房继续处理政务。

    沈清秋的死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,但对他的政敌而言,这些都不重要,他们只需要抓住一个机会,趁机给他泼脏水,使出浑身解数对付他便够了。

    所以这些日子以来,朝堂上对他的弹劾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谢钰为官这么多年,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机不深,城府不稳的少年郎。

    他多次九死一生,踩着尸骸荆棘走到太师的位置,揽权利,掌朝政,控幼主,每一件行径,于外人而言无疑是奸臣之举。

    等谢钰处理完手中的事,已是亥时一刻。

    他揉了揉鼻梁,眼角带着倦意,王管家敲门进来,双手呈上雪花膏。

    “公子,东西已经取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,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谢钰接过药膏盒,入手生凉,他起身绕过案桌离开书房,朝竹苑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竹苑燃着灯,影影绰绰。

    秋纹见谢钰来了,正欲吭声,却见谢钰轻轻的摇头,示意她别话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九已经睡了,谢钰放轻脚步走进屋,室内只留一盏烛火,散发出橘黄的暖光。

    谢钰坐在床榻边,先是看了九一会,伸手为她抚去脸旁的发丝。

    他拧开盒盖,垂眸给九上药,她脸上还留着当日被箭划过的擦伤。

    却不料,九竟然醒了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,谢钰呼吸都轻了些,他率先开口解释:“我忙完了,过来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完,谢钰继续给她上药,动作又轻又柔,神情有着不出的专注。

    九阖着眼,竟没有躲开谢钰的触碰,这让他有些意外,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丝弧度。

    下一秒,沉默的气氛被九破,她:“我明天想去看望陆徵,可以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