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妥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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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徵这一伤,竟昏迷不醒。

    九对他心有愧疚,会时不时过来探望他。

    而这一忙起来,她就忘了檀云当时给她的信——

    是谢钰派人送回来的。

    九得空开被血迹浸透的信封,当时陆徵抓着她的手,自然也把鲜血浸到她的袖子里。

    信封表面是深褐的血迹,九撕开阅览。

    谢钰已经率领精锐抵达边境,有温如渠的钱财支持,火铳的制作得以继续。

    他只是简单了下自己那边的情况,然后又叮嘱她注意照顾自己,别生病了。

    整篇信的叙述并不官方,仿佛只是在话家常,九想了想,还是提笔回了一封信。

    都报喜不报忧,九并未跟谢钰自己遇刺的事,他现在身处边境,忙的东西还很多,不能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分神。

    写完后,九吹干墨渍,然后装进信封交给周管家。

    她处理完每日的账目,照例去陆府探望陆徵。

    陆徵背靠着枕头,脸色白得吓人,端着碗正在喝药,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看到九来了,陆徵把空碗递给下人,嘴角扯出虚弱的浅笑,脸上再也没有昔日的风流倜傥,“九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样?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?”九走到床榻边的凳子上坐下。

    “除了腹部很疼,没其他问题。”陆徵的手搁在被褥外,这次重伤差点要了他的命,以至于他现在话的语气似断非断,“我以为我这次死定了,想不到一觉醒来竟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九抿着唇,三次救命之恩,且恩情一次比一次重,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,让她实在无以为报。

    她看着陆徵,道:“其实你没必要一次次为了救我而搭上自己的命。”

    常言道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一切自有定数。

    闻言,陆徵慢吞吞的偏头,然后凝视她。

    他轻声道:“九,你还记得上次隆冬大雪天,你来陆府时,我在八角亭对你的话吗?”

    九没有太多印象。

    陆徵望着她,一字一句认真:“我过,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,你不用放在心上,也不要有任何压力。”

    他的视线滚烫而炽热,像是有什么话要宣之于口,可又不得不碍于某些因素深藏于心。

    矛盾极了。

    九连忙避开他的视线,不敢跟他对视,因为陆徵的眼神把她拉回那个大雪天。

    “九……”陆徵靠着软枕,渐渐阖上眼,于他而言现在多几句话,就已经能耗掉他很多精力。

    他气虚微弱,自顾自的:“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陆徵。”

    九刚开口,陆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身体起伏牵动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,刹那间纱布上沾满血迹,很快浸透雪白的里衣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变故,吓得九连忙让人把大夫叫来,陆徵的情况极速下降,变得棘手。

    陆徵似乎已经疼得意识模糊,他额角青筋暴露,溢出细密的冷汗,他抓着九的手,呼吸因疼痛而变得沉重。

    “九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在,你先别话,大夫很快就到。”

    然而,陆徵却固执得不肯听话,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氤氲着薄雾,似乎隔着万水千山,拼命想看清眼前人。

    他紧紧抓着九的手,手腕的青筋分外明显。

    “九,你……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……”

    九阻止不了他,手被他抓得很疼,她顾不上这么多,连忙问:“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如……如果我能挺过这次,你……你能不能嫁给我,我……我是真的很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他眼里氤氲的薄雾很快被湿润占据,眼角溢出清泪,配上他这副病弱的模样,让人很难不心疼。

    然而,九的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,在这一刻她想的是谢钰。

    陆徵死死抓着她的手,似乎拼了命想等一个结果,就在九实在开不了口的时候,大夫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,连忙转移话题对大夫:“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妙,麻烦你为他看看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屋内,大夫在尽力救治陆徵,九站在房外长廊下,望着檐角的宫铃,一阵清风吹过,发出清脆的铃铛声。

    陆徵的告白让九无所适从,她是真的只把他当做有过命交情的好朋友。

    九想了会,最后决定等陆徵醒后,身体情况稳定了,她再好好跟他清楚。

    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大夫将陆徵救回来,然后他又开始陷入冗长的昏迷。

    大夫走出屋子,对九叮嘱道:“病人的情况很恶劣,不能再受任何刺激,否则会要了他的命。”

    九依旧每天照例来探望他,差不多三天后,陆徵才开始苏醒。

    结果他醒来第一件事,就是盯着九想要一个没有答复的答案。

    九认真跟他分析,企图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,来消他的念头,“陆徵,你看你才高八斗,又是当今探花郎,前途一片光明,完全可以找一个……”

    她噼里啪啦了一大堆,末了,喝了点水润嗓子,最后却换来陆徵一个“哦”字。

    他道:“我意已决,无论你什么,我都不会改变。”

    陆徵顿了顿,盯着九的眼睛:“九,如果你觉得暂时不能接受,那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这一刻他放下文人该有的傲骨,有些卑微的祈求,“好不好?”

    九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想起大夫几天前对她的叮嘱,再看陆徵这模样,仿佛只要她出一句拒绝的话,他就会遭受巨大的刺激,然后丢了这条命。

    早知道会这么麻烦,九宁愿现在重伤卧床的是自己。

    她现在深刻体会到,这世上最难还的债,果然还是欠下的恩情。

    陆徵咳嗽了几声,“九?”

    九现在听到他咳嗽就害怕,生怕像上次那样突然出事。

    她只能被迫妥协:“好。”先把人稳住,等他病好了,她再单方面反悔。

    虽然这样做很不道德,但感情的事讲究你情我愿,她对陆徵真的没有半点喜欢。

    得到满意的答复,陆徵脸上带着愉悦的笑,两人又聊了会,最后以陆徵疲惫了要休息而结束。

    九走后没过多久,帘子被人掀开,屋内响起轻缓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谢衿站在床榻前,居高临下望着陆徵,笑道:“为了让她答应你的要求,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,陆徵,哀家以前倒是瞧你了。”

    闻言,原本疲惫了要休息的陆徵突然睁开那双眼睛,看到谢衿的那刻,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惊喜的笑。

    他话的语调都被愉悦侵染:“衿儿,你是专程来探望我的吗?”

    谢衿走到床边凳子上坐下,并没有回答陆徵刚刚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你这次做得很好,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答应过你的事,从来都不会食言。”

    哪怕他豁出这条命,他也会办到。

    谢衿浅浅一笑,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红色的药瓶,然后放在床沿边。

    她:“你这次伤得很重,这药是哀家重金求来的,可以医治你身上的伤,每天早晚各服一粒,直到伤势彻底痊愈为止,记住了吗?”

    无论谢衿什么,陆徵都会乖乖听话,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谢衿垂眸看着他,半晌,伸手抚上陆徵没有血色的脸。

    顷刻间,陆徵身子微僵,“衿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陆徵,乖乖吃药,争取早日好起来,等你顺利办完哀家的事,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谢衿从不会记住任何对她无利的话,可她现在还记得陆徵当晚在别庄的,这无疑给了他巨大的鼓舞。

    倾心这么多年,终于有了回应。陆徵点头浅笑:“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    罢,他倒出瓶子里的一粒药服下。

    谢钰的笑意深了几分:“好好休息,哀家就先回宫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陆徵目送她起身离开,在转身的刹那,谢衿收起脸上的笑,随即换上自私的冷漠和对陆徵的厌恶唾弃。

    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,竟还妄想和她在一起。

    癞□□想吃天鹅肉。

    不知所谓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冬末春初,万籁复苏,树枝换上嫩绿的枝丫。

    本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新岁景象,奈何尤厥大军已经抵达边境于城外驻扎,准备开始攻武朝。

    九经常与商人交道,他们走南闯北,消息自是灵通。

    她每天都能从各色人嘴里听到有关边境的消息,其中不乏有谢钰的。

    有好有坏,让人实在紧张得很。

    温如渠见她每天都在担心谢钰的安危,便把一张草药单交给九,道:“若你实在放心不下,就去替谢钰搜集这些草药,无论搜集多少,通通派人运到边境。”

    九接过药单大致扫了眼,所需数量庞大,但都是些基础的疗伤药,而这些对于战场上的将士而言却分外贵重。

    谢钰只有一个人,必然不能同时顾及京城和边境,为了提防某些人暗中做手脚,他便做了额外的准备。

    温如渠拍了拍九的肩,笑道: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对谢钰而言,他身处前线战场,而九便是他能倚仗的后盾和退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