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棋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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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徵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药碗,他接连受伤,身子骨虚弱得厉害,此刻连一碗药都端不稳,指尖发颤,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他喝完药,九接过碗放在一旁,见他不话,又问了一次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陆徵扭头望向她,烛光在他脸上,一半光明,一半阴暗。

    结果九却听见他:“你能不能别离开我?能不能别言而无信?”

    “?”

    九微微皱眉,“陆徵,我现在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割腕自杀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他收回视线,目光望着正前方,脸上再也没有昔日风流倜傥的肆意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,好像他整个人都没有灵魂,只余这副行尸走肉的躯壳。

    陆徵用最平缓的语气,着最恐怖的话:“九,我是真的喜欢你,可是你不喜欢我,我能怎么办,你告诉我该怎么办?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挽留你。”

    九的脸上满是震惊,她浑身泛着冷意,不可置信道:“陆徵你疯了?!”

    她不明白,起初看着好好的一个人,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?

    “我没疯。”陆徵扭头,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,那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她,“九,我救了你三次,最后一次差点为你丢了命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你舍命,我这么做,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,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。”

    “九,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?我们成亲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不答应,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。”

    陆徵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,在九下意识抗拒的时候,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腕,露出包扎的纱布。

    “无论你我卑鄙也好,我不择手段逼迫你也罢,我只想跟你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话都到这个份上,陆徵显然吃定九不会弃救命恩人的性命于不顾,可让她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,她也做不到。

    九试着跟他讲道理:“陆徵,我觉得我们真的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试试怎么知道?”陆徵反问:“难道你有心仪的人?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

    九的脑海里浮现出谢钰的影子,那个她从一开始就捡回家的男人。

    他会满足她所有的要求,会永远用温柔的目光注视她,会给她做饭,会背着她走过田埂,迈过山脊。

    哪怕是受伤,也会用轻功给她摘荷花。

    她喜欢和谢钰相处,甚至还想要更多。这种贪婪且不理智的想法,在谢钰前往边境后尤为更甚。

    “这跟你无关。”九闭口不提。

    而后两人僵持着没有话。

    良久,陆徵退了半步:“九,这样吧,我们定一个期限,以今年为期,我们试着在一起,如果来年新岁你还没有喜欢上我,那我就不再纠缠你,不过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,不能让外人知道,如何?”

    谢衿跟他过,预计最多一年,她会利用这次的战事杀掉谢钰,所以他跟九定下这个期限也很合理。

    毕竟谢衿让他勾/引九的最终目的,只是为了让谢钰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,然后报当年之仇。

    陆徵提出的要求对九而言无疑也是一种解脱的策略,只是她跟温如渠待久后,自然也学到商人精明的那套。

    暂且容她臭不要脸一次。

    既然陆徵这么爱她,甚至不惜自残也要把她挽留在身边,试问在这种病态的爱意下,他又怎么能做到出这种话。

    依她所见,要么这是陆徵稳住她的权宜之计。

    要么……

    他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    不怪九瞬间升起防备的心思,实在是她与那些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过太多次交道,不得不养成提防的习惯。

    如果陆徵的目的,真的是前者,这不仅是他的权宜之计,也是她的。

    可如果……

    他的目的是后者,那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他们从初遇到现在的每一件事,看看其中是否早有预谋。

    不管陆徵出于何种目的,眼下暂时答应他,似乎是最好的方式。

    九假装思考了会,最终同意他的话。

    陆徵却笑道:“你这次该不会出尔反尔了吧?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九瞧了他一眼,“但你也别再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。”

    她指了指他的手腕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不离开我,我就不会再做这种事。”陆徵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可怜:“毕竟很疼的。”

    九走后,室内陡然寂静下来。

    陆徵垂眸看了眼被纱布缠绕的手腕,指腹轻轻抚在上面,隔着布,他依旧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,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血肉。

    “疼吗?”突然,屏风外传来谢衿的声音。

    陆徵瞬间抬头望去,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
    “衿儿,你怎么来了?”他很惊喜,也很诧异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以来,谢衿主动见他的次数,比以往一整年都多。

    “听你自残了,哀家过来看看。”刚刚陆徵和九的谈话,谢衿都听见了,她微抬下颔,露出一丝浅笑,“干得不错。”

    哪怕这只是个协议,并不是真的,她也能好好利用这件事,让谢钰尝尝什么叫爱而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,然后带着不甘和遗憾离开这个人世。

    而真相,他永远都不会知道。

    “我过,为了你,我什么都可以付出。”陆徵望着她的眼睛,认真的。

    谢衿只是笑了笑,并未将他的深情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她从袖子里拿出两瓶药,放在床榻边的矮桌上,“算算日子,之前给你的药丸,你应该已经服用完了吧?这是哀家新给你带的药,依旧早晚各一粒,别忘了吃。”

    这是她先前让林方士炼制的药,的确有疗伤的功效,但同时也是□□。

    陆徵的视线落到红色的瓶子上,看了看,沉默了会,又抬头望着谢衿。

    他突然问:“衿儿,我差不多已经痊愈,可以不吃药吗?”

    谢衿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,笑道:“你现在的脸色依旧很苍白,还是吃点药比较好。”

    她甚至不给陆徵拒绝的机会,已经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。

    谢衿将自己的手递过去,白皙微粉的掌心,静静躺着一粒黑色的药丸。

    “吃吧。”她在望着陆徵笑。

    看着那抹笑,陆徵仿佛回到很多年前,瘦弱的姑娘边跑边回头,对他扬起最为灿烂的笑。

    陆徵垂眸看着那粒药丸,半晌,伸手捻起放入口中,仰头吞下。

    他:“我会乖乖吃药的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肖时雨在隆冬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去兵营历练,昨天深夜才骑马回京。

    翌日清,九洗漱完,用了早膳,肖时雨就来了。

    “姑姑。”肖时雨笑着走进屋,“我回来啦!”

    “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?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九问。

    肖时雨当初离京的时候,还拉着她的手舍不得走,囔囔着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要来找她玩。

    “昨天半夜回来的。”肖时雨跟她抱怨:“姑姑,你有机会一定要替我教训我哥,他太过分了,竟然让我一个人连夜赶回来。”

    她也是柔弱的女孩子好嘛。

    九笑着应和她,肖时雨挽着她的手臂:“对了姑姑,我昨晚回来的时候,好像在陆府门口看见你了,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。”

    她当时骑马经过,隔得有点远,隐隐看到那人的身影很像九,但旋即想到当时那么晚,她家姑姑怎么可能还在外面。

    九想了想昨晚离开陆府的时间,“那就是我。”

    肖时雨震惊得瞪大眼睛,全然不知道自己离京后发生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但她也没刨根问底,嘀咕了一句:“我后来还以为是谢衿呢。”

    毕竟在经过陆府正门之前,她还在侧门看到明宛。

    那是太后的贴身女官。

    “谢衿?”这是九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她了解得不多,只知道谢衿是谢钰同父异母的妹妹,武朝史上最年轻的太后。

    肖时雨点点头,“对啊。”

    她看着九,反问:“姑姑你从陆府出来,难道没见到她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九摇头,抿唇在想其他问题,半晌突然问道:“太后跟陆徵很熟吗?”

    “据我所知,他们没什么交集。”肖时雨对京城很多事都了如指掌,所以当知道谢衿出现在陆府时,心里难免有点诧异。

    宫规森严,哪怕谢衿是太后,也不能公然藐视皇家礼法,更何况像这种深夜私见臣子的事,传出去可不止会惹人非议。

    九想到这点,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,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。

    肖时雨见九在沉思,摇了摇她的手臂,“姑姑?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九回过神。
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,想得这么专注。”

    九还是很相信肖时雨,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,“我总觉得他们认识,至少绝不是你的那样。”

    如果不熟,犯得着深夜见面?

    肖时雨想了想,道:“据我了解,陆徵尚未家道中落时,是京城陆家嫡系二少爷,走哪都有人拥簇追捧。”

    “而那时的谢衿,只不过是谢家最不起眼的庶女,两人不可能有交集。”

    九问:“那后来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