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马的屁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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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注】是一种流传比较广的解释。 既然被催更就提前更了,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噢!

    英县距离鹭江市九十多公里,气候干燥阴凉,水草丰茂,江忏家的马术俱乐部就建在县城郊外的一处山坡上。

    宁织已经在手机上看过英县的地图,牧场周围有几条河、最近的村庄叫什么名字都掌握得一清二楚,只恨时间过得太慢,周六迟迟不来。

    临近下班,宁织趴在桌子上翻书,翁贝托 · 艾柯的《无限的清单》,他已经读过一次了,这次跳着读。

    办公区弥漫着懒散的空气,达达主义作品展即将闭幕,新的展览还未立项,手头工作不多,同事们都堂而皇之地摸鱼。

    恐婚却被催婚的女青年陶珊一如既往地泡在相亲网站上,对注册男会员挑三拣四,什么下巴太方了、眼睛太了,学历太低了、头顶快秃了,没有一个喜欢的。

    大家也像平常那样调侃她,她要找的不是人是神,陶珊则反驳,你们不懂,爱情产生的时候,是噼里啪啦,火花带闪电的。

    温思灼最喜欢拆她的台:“那不是被电死了,我还是好好活着吧,爱情又不是必需品。”

    陶珊撇嘴:“你相信一见钟情吗?”

    温思灼立刻:“不信。”

    陶珊又问其他同事,结果无论男的女的,一律摇头。她有些沮丧,环视一圈,把宝押在宁织身上:“宁织,宁织肯定信的吧!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 宁织托着左腮,迎上陶珊殷切的目光,感觉自己再不撑她一下,陶珊就要心灰意冷随便找个人嫁了,于是点头:“我信。”

    “看?” 陶珊挺直腰杆,剜了温思灼一眼,“我就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他骗你的,这都看不出来。” 温思灼朝宁织了个响指,“是吧?”

    “没骗没骗,” 宁织快速地,低下头刷刷翻页。

    其实他心里是不认可的,什么一见钟情,也就陶珊这种浪漫主义上头的人才会相信。

    宁织在书上勾画,写些批注和感悟,手机突然震动,屏幕亮了,显示有新消息进来。

    他点开微信,看到江忏:“后天早上我去接你,你家住哪?”

    宁织回:“你知道我的工作单位,但不知道我家住址?私家侦探没告诉你吗?”

    对方正在输入。

    几秒后,江忏回复:“那是另外的价钱。”

    “噗——”,宁织笑出声,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引起了策展一组全体成员的注意。

    “春心荡漾,绝对是在跟男朋友发短信。” 邱彤雪。

    “必然的。” 温思灼表示赞同。

    大家互相使眼色,声偷笑,煞有介事地 “啧啧啧”。

    宁织一无所察,专心在手机上字,把地址发给江忏之后,问:“你在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上班。”

    江忏不喜欢表情包,但是从不忘记使用标点符号。

    “富二代也要上班,” 宁织心理平衡了,“工作辛苦吗?”

    “还好,” 江忏秒回,“下属比较辛苦,我主要就是骂他们。”

    宁织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天没法聊了。

    “我接着看书了。” 宁织将手机锁屏,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。

    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只见《无限的清单》摊开在办公桌上,右下角的页面空白处写了几行批注,批注写得狗屁不通,最后两个字倒是清楚明白:江忏。

    宁织抓起笔,在江忏两个字上了个叉,这还不够,又密密麻麻地涂黑了。直到再也看不出黑方块的本来面目,他才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也不知在心虚什么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文梦初来公司了,拎着两个大袋子,远远地就喊:“乔严,过来搬东西!”

    乔严急忙起身。

    同事们又来了一轮使眼色交流大会,这回宁织也参与其中,空气欢乐而躁动。

    以文梦初的身份,在青南集团横着走都没问题,但姑娘家教好,没架子,平时也尊重前辈,大家都很喜欢她。她只对同为实习生的乔严颐指气使,而乔严智商高情商低,搞不懂原因,还在私下向宁织诉苦,文梦初这么讨厌他,他是不是没办法转正了。

    宁织听得想笑。

    “我看看是什么?” 等乔严把东西搬到桌子上,宁织赶去凑热闹,发现文梦初带来的都是艺术史专业的基础著作。

    “给他的,” 文梦初嫌弃地瞄了乔严一眼,对宁织,“所以我才让他搬嘛。”

    乔严受宠若惊,可能是被文梦初忽冷忽热的态度搞懵了,语气竟怯怯的,不好意思地:“谢谢你啊,梦初。”

    对于艺术,对于策展,乔严都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。宁织始终觉得,祝薇云招他进来做实习生,纯粹是因为他面试时讲的故事。

    起来,乔严也算是个天才,从跳级,二十一岁毕业于名校计算机系,签约某大厂,人生之路顺风顺水。毕业前,朋友随手送他一张画展的门票,他闲着没事,就去逛了逛。

    站在那些沉默不言、美感澎湃的艺术品之前,乔严被深深地动了。那种感觉,就好像晴天霹雳,突然间,周围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。因为有更明亮的光芒照下来,他才发现,曾经熟悉的风和日丽的一切原来是假象,它们乏味而庸俗。

    乔严放弃了到手的工作,转而向青南艺术中心投递简历。他和宁织一样,没有艺术天分,却舍不得这一行,最终走向了策展。

    策展人的工作在大部分时候是枯燥而且繁琐的,它需要人脉、口才、艺术眼光、商业头脑,而这些,乔严一样也没有。

    不过他还年轻,学东西又快,再加上文梦初的帮助,未来光明着呢。

    宁织一直觉得乔严和宁冉章在某些地方上很相似,因此有意无意地照顾他,这会借机提点:“梦初借你这么多书,你不请她吃个饭啊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,得吃顿好的吧。” 同事们纷纷起哄。

    文梦初脸红了,矜持地抿着嘴唇,表面不屑实则紧张地盯着乔严。

    “好的好的,” 幸亏乔严还没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,爽快地答应下来,只是加了个限定条件:“不过可能吃不了太贵的,我的实习工资不高。”

    众人哄笑,温思灼当场掏出一百块,热心赞助他们的饭局,文梦初又羞又气,杏眼圆睁,跺着脚对乔严,我就吃碗米线!

    宁织笑得肚子痛。下班后坐地铁,还是觉得这事有意思,想讲给江忏听,蓦然想起那本被涂黑的书,于是作罢了。

    日子就这么不快不慢地走着,上班、下班,吃饭、睡觉,总算,周六到了。

    九点多,门铃叮咚作响,宁织从浴室冲出来,顶着湿漉漉的头发,趿拉着拖鞋,晃晃悠悠地去开门。

    “你好早啊,” 他仰头对江忏。

    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,宁织的脸庞嫩生生的,宛如白桃,江忏拂去他发梢的一滴水,:“早点不堵车。”

    “哦,” 宁织用毛巾罩住脑袋,使劲擦头发:“不用换鞋了,直接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他租的是单身公寓,四十多平,分上下两层,格局比较紧凑,飘窗上扔着沙发靠枕,茶几上放着一盆水仙花,凑近了便有一股幽香。

    宁织上楼换了衣服,很快又下来,发现江忏正欣赏北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。

    “这画的是你?” 他问。

    宁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:“是。之前回我妈那里,看到就拿来了。我都不知道我爸给我画过画。”

    画里的婴儿非常可爱,肉嘟嘟的脸,莲藕般的腿,眼神纯净,无忧无虑。

    “很像。” 江忏评价道。

    他明明是在看画,宁织却觉得羞臊:“像什么像,你又没见过我时候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跟现在也像。” 江忏回过头对他笑。

    宁织转移话题:“喝粥吗?”

    电饭锅是昨晚就预约好的,放了一把米一把红豆,揭开锅盖后,水蒸气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江忏探头看,有些意外,也有些感动:“煮了我的份?”

    宁织用鼻音哼了一声,酷酷地:“不用谢。”

    用过早饭,宁织提上旅行包,和江忏一起下楼。江忏今天开的是黑色奔驰,比较低调,宁织羡慕地摸着车前盖,心想他爸要是多卖几幅画,他的日子肯定比现在滋润。

    出发了,高速路上寥寥几辆车,空旷安静。

    宁织心情愉快,趴着车窗看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,惬意地晒着太阳,为了讨好东道主,他:“江忏,我给你讲个与马有关的冷知识吧。”

    江忏失笑:“我可以不听吗?”

    宁织也笑,他仍然朝右侧趴着,用蓬松的后脑勺对着江忏,: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江忏改口:“那你讲吧。”

    宁织兴致勃勃、得意满满地发问:“你知道火箭的直径一度不能超过两匹马的宽度吗?”

    江忏敲了敲方向盘,手表滑落,卡在腕骨下面一截,他从容回答:“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宁织坐直身体,扭过头盯着江忏,狡黠的圆眼里闪烁着 “我不相信” 的火焰,“那你。”

    于是江忏就讲,火箭在陆地上运输需要通过火车,而发明火车的英国人在确定铁轨间距的时候,沿用了老路上的辙痕。这些辙痕是古代为马车行驶铺设的,大约 4.85 英尺,正好是两个马屁股的宽度。换言之,马屁股决定了铁轨间距,进而影响了火箭直径。【注】

    “我的对吗?宁老师。” 江忏风度翩翩地问。

    宁织百般不情愿地从牙缝里 “嗯” 了一声,为了找回面子,强行给江忏找理由:“你是养马的,你当然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江忏得寸进尺:“那我有什么奖励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!” 宁织高声嚷完,觉得不能对江忏太凶,万一他不带自己去马场,或者故意挑一匹性格暴烈的马给他,那就得不偿失了,于是降低了音量,颇委屈地:“又不是有奖问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