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给点时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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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谭广升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的话,宁织也想像电影里那样,在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某个有过纠葛的名字时,眼中闪过惊讶,真心实意地一句 “他啊,你不提我都忘了”。

    可惜他不是那种人。他从成绩就好,记忆力卓群,虽然不曾睚眦必报,但善于记仇。

    他记得谭广升不代表他的日子过得不好,相反,大学毕业这三年多四年,他比本科期间幸福多了。

    他读了硕士,进入了心仪的公司,遇到了江忏,刚刚对他表白的江忏。

    宁织的思绪就此停驻在江忏身上,一股夹杂着欣喜的苦恼袭击了他。

    “你外婆今天寄了点泡菜。” 郑秋代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 宁织心不在焉地,“怎么不拿出来吃?”

    “我先收起来了,明天再弄。”

    宁织 “嗯” 了一声,看着郑秋代古井无波的眼睛,心念一动:“妈,你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,谁先表白的啊?”

    郑秋代浅浅地抿了下嘴唇:“没有表白,就是自然而然在一起了。”

    “从始至终都没有吗?”

    郑秋代想了片刻,:“没有表白,有求婚。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,外面很冷,雪下得很大,我衣服穿少了,他就把外套披在我身上,自己冻得直发抖。我们走了好远的路才坐上公共汽车,下车之后,你爸问我,愿不愿意和他结婚。”

    宁织笑了:“看来我爸追到你,靠的不是浪漫是真诚。”

    母子俩看了会电视,各自回屋睡觉,宁织洗完澡,躺在床上刷微博,网络上没有什么新鲜事,争议的问题还在被争议,热搜平淡无奇,从上往下数七条主角全是娱乐圈明星。宁织兴致缺缺,突然想起前几天自己回粉的 sarcophagi,于是点进对方主页,试探着发了条私信:“嗨,好久不见你了。”

    当年他的微信公众号经营得并不成功,总共就两百来人关注,绝大多数是同学和朋友,要不就是朋友的朋友,只有这个 s 来历不明,像是凭空冒出来的,又经常给宁织赏,宁织受之有愧,对这人的印象很深。

    s 不经常登录微博,宁织也没指望他立刻回复,发完就把手机放在一边,从书架上拿了本英文书当做睡前读物。

    他必须这么做,和郑秋代聊天、刷微博、看枯燥的书籍,绞尽脑汁找事干,让大脑被其他东西占据,否则便会克制不住地回想今天晚上在跑车里发生的一切。

    江忏要永远和他在一起。

    宁织不知道永远是多远,但他知道几乎没有人在表白的时候就许下这么重的承诺。一句简单的 “喜欢你” 被江忏装上了金色锁链,像一份过于珍贵的礼物,宁织很想要,但不敢收。

    他甚至设想,如果江忏的是 “我们尝试交往一下怎么样” 或者“我们在一起吧”,他一定会当场答应,因为这让他感到开心并且放松,可是江忏了“永远”,而且他的语气给宁织一种错觉,好像他真的非常非常爱宁织一样。

    陷在被子里的手机低沉地 “嗡” 了一声,宁织扫了一眼——他发出的私信收到了回复。

    屏幕上显示着两句短短的对话。

    宙克西斯的葡萄:嗨,好久不见你了。

    sarcophagi:嗨,其实我一直都在,你没注意到而已。

    一股微妙而古怪的热流自心脏流过,宁织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,四下看了看。左边是飘窗,窗帘拉了一半,玻璃外面是婆娑的树影和冷白的路灯,右边是他的衣柜,一条牛仔裤的裤脚卡在门缝里,暴露出柜子里乱糟糟的景象。

    几分钟后,宁织冷静下来,编辑了一条新私信:“不好意思,以前你只赏不评论,我没办法和你互动,后来家里出了点事,就没写文章了,到现在两年都没登录过后台。你什么时候关注我微博的?”

    sarcophagi:“大概就在你放弃公众号转向微博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早?” 宁织有些吃惊,也有些羞愧,“我现在写的东西没以前深入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,”sarcophagi ,“我觉得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宁织回了个笑脸。

    他灭了灯,在床上辗转一阵,始终睡不着,猛地坐起来,给江忏电话。

    今晚发生的一切格外魔幻,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带着某种预兆,无论是郑秋代讲的他爸求婚的故事,还是久别重逢的网友 s 那句 “一直都在”,甚至他为了转移注意力而随手抽取的书也是《The Thorn Birds》,这些细节层层叠加,让宁织觉得,好像是老天爷在催促他回应江忏的表白。

    “你先别话!”

    电话通了,江忏刚按开免提,扩音器里就传出宁织紧张兮兮的叮嘱,他笑笑,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架子上,拧开牙膏的盖子。

    浴室里格外安静,电动牙刷的嗡嗡声清晰地传到那头,宁织听了一会,等声音消失了,才惴惴不安地开口:“江忏,你真的很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江忏吐掉泡沫,漱了口,拿毛巾擦脸,宁织得不到回应,提醒道:“你可以话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语调不像刚才那么欢欣了,好像有一朵乌云飘到了头顶上。

    江忏:“是,我很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宁织静了静,又问:“真的吗?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哪有为什么?” 江忏被他的傻劲逗笑了,“又不是解数学题。”

    宁织坐在黑暗中,怀里抱着一盏夜灯,边捏夜灯的硅胶边:“其实我也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 江忏知道他还有话。

    “但我不确定我对你的喜欢有多少,和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么算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但是——” 宁织懊丧地叹了口气,突然转了话锋,“你的父母很相爱吧。”

    江忏回到卧室,调低空调的温度,听宁织在他耳边娓娓地:“我爸妈也很相爱,以前我只把他们当作普通夫妻,最近才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深。就因为他们的感情太深了,我爸去世后,我妈的孤单才会加倍,甚至患上抑郁症。”

    江忏赤脚站在地毯上,陷入了短暂的茫然。之前奇彩世界危机公关的时候,他都没像这样失神过:“你想什么,宁织?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,爱一个人就像冒险,即使双方不背叛、不互相伤害,也有许多天灾人祸和意外事件会让他们分开。爱得越深,留下来的那个越痛苦。”

    江忏听明白了,试着总结:“所以,你不愿意为我冒险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 宁织发现自己越解释情况越糟,索性放弃了,“我只是想…… 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?”

    “可以,” 江忏吊儿郎当的,“不过有个条件,你现在开视频,摸给我看,叫给我听。”

    宁织呛住了,大声咳嗽:“江忏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先欠着。” 江忏假模假样地装大度。

    “什么欠着,我根本就没答应!” 宁织吼完了,声音又软下来,“那,在给出答案之前,我们还能见面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能。”

    宁织松了口气:“好。”

    他又补充:“因为我有个 U 盘落在你家里了,我得去取。”

    又是周一。

    宁织哈欠连天地去了公司,签收了一箱快递,拆开一看,是相框到了。为了把手头的摄影展办好,他特意订了不同材质、不同厂家的产品,算比较过后选定最合适的,现在货到了,几个同事围着他出谋划策,温思灼那种磁吸亚克力的最好,文梦初喜欢铝合金边框的,乔严则怯生生地表示实木的更有感觉。

    几人正在商量,陶珊突然喊宁织,有人来找他,在三号会客室。

    “是简青黎吗?” 宁织抱着相框,心想这也太巧了,陶珊却摇摇头:“不是,是个戴眼镜的,你最近还有别的客户?”

    “没有啊。”

    宁织犯嘀咕,整了整仪容,推开三号会客室的门。

    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从沙发上起身,有些激动地望过来,嘴角紧张地勾着:“宁织,好久不见。”

    其实也没那么久,才四年而已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,贸然到你公司找你,只是…… 你没通过我的好友请求,所以——”

    “哦,那个,我可能是忘了,” 宁织拿起手机,胡乱点了几下,毫无诚意。

    谭广升眼神暗了,好脾气地:“没事,能加我一下吗?”

    “加了干嘛,” 宁织笑笑,“你就不怕我继续骚扰你?”

    “我们都知道不是那样的!那是他们乱传,当时在学工处,我向老师们解释了。”

    大学时光又一次从眼前呼啸而过,宁织看着他,摇了摇头:“以前的事就不提了,欢迎你来鹭江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师兄?” 有人敲门,是文梦初的声音,“祝老师让开会了,好像有大项目!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,马上来。” 宁织转向谭广升,比了个手势,“抱歉,我得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” 谭广升嘴上答应,身体却挡在会客室门口不动,“宁织,能通过我的好友请求吗?咱们毕竟是室友,关系也不错,给个面子吧。”

    他们的确是室友,可只同住过两年,大三宁织就在校外租房子了,而且他们宿舍拍毕业合影的时候,压根没叫他。

    他想不通谭广升的意图,又赶着去开会,只能同意: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会议结束不久,宁织收到了谭广升的消息,要请他吃饭。其实他们以前的关系确实很好,在头两年,宁织因为性取向在宿舍楼里遭受指指点点时,谭广升作为室友,不仅没有冷眼待他,还会帮他从食堂带饭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玩笑的话,他们也许会一直是朋友。

    “周六不行,” 宁织回复他,“我约了人。”

    谭广升问:“是男朋友吗?”

    宁织想了想,回道:“是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