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你选我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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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织租的是个单身公寓,上下两层,总共四十平,没有阳台,但有个封闭的飘窗,他失眠的时候常常坐在窗边,透过玻璃看深蓝色的天空和遥远的星星。

    今夜没有星星,月亮倒是又大又圆,清晰可见。宁织靠着墙发呆,手机亮了又暗,暗了又亮,谭广升给他发来许多消息,每条都很长,像在写作文,充满悔过和歉意。

    宁织没怎么看,直接拉黑了。

    他点开江忏的微信,在聊天框里编辑:“好吧,今晚我不是一个人吃的日料。”

    江忏收到消息的时候,陈思音正挂在他脖子上,试图用肉嘟嘟的手挥开他的手机:“舅舅,陪宝宝玩!”

    江忏把手机举过头顶,迅速了几个字,故作凶狠地掐住陈思音的脸蛋,吓唬道:“就知道玩。”

    很快,宁织的消息又来了:“是以前同学。”

    江忏:“同学?”

    宁织:“好吧,本科室友。”

    江忏:“只是室友?”

    等了几分钟,那头始终没有动静,江忏不知宁织在想什么,但隐隐感觉自己这招欲擒故纵用得过火了。

    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的江蕾趣道:“江忏,听你找了个男孩?”

    “什么男孩,跟我同年,别的那么奇怪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?”

    “再吧,”江忏揉着陈思音的脑袋,“思音见过,还记得舅舅吗?”

    陈思音点头,脆生生地喊:“舅舅!”

    “姐,你先看着,”江忏把陈思音抱到江蕾旁边的沙发垫子上,嘱咐朋友:“拉着妈妈的手。”

    江蕾涂了一脸白泥,也不好睁眼:“你干嘛去?”

    “我给他个电话。”

    江忏走到区的人工湖边,坐在码头上拨通了宁织的号码。宁织接得很快,但“喂”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下来,江忏也不开口,耐心地等待着。

    湿润的风吹过湖面,掀起快艇上搭着的塑料布,飒飒作响。

    宁织终于话了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。送花和吃饭都是跟我以前的一个室友,叫谭广升,我们……有点过节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不会又是私家侦探吧。”宁织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,“这样很恐怖啊。”

    江忏笑道:“是邓信告诉我的,就是你撞见过的那个人,他和你是校友,住同一栋宿舍同一层,今天去正义路办事,无意间看到你们了。我得澄清一下,我从来没请过私家侦探。”

    宁织恍然大悟:“难怪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,那个谭广升,他找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他,”宁织顿了顿,不想再增添更多矛盾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江忏格外平静:“那你还喜欢他吗?”

    “啊?”宁织被这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,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谭广升,不明白江忏怎么会产生如此荒谬的猜测。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?邓信、校友,那些流言蜚语……宁织犹如被闪电劈中,身体抖动了一下,思维渐渐变得清明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”江忏捡了颗石子,重重地扔进湖心,“那么,你选我还是他?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的,你误会了!”宁织跳下飘窗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毫无章法地捶着旁边的沙发椅,突然间,他的胸腔内似乎掀起一股巨大的海浪,汹涌澎湃地撞击着单薄的肋骨,疼痛、喜悦、颤栗,宁织停下动作,愣愣地体会着这些新鲜的刺激,良久,他:“我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没有听到回应,宁织鼓足勇气,大声:“我爱你。”

    那头还是静悄悄的,宁织移开手机,发现通话已经结束了。

    “这就挂了?气鬼。”宁织嘟囔着走到书柜前,找出一盒精心收藏的明信片,这些是他每次参观博物馆和美术馆时买的,都很精致,而且有纪念意义。

    用来写情书一定浪漫死了。

    不止形式,内容也要唯美一点,让江忏这种只会算钱的商科男体会到艺术史的温柔。宁织坐下来,郑重地摊开明信片,架势摆得很足。写了几句,觉得不够好,咬着笔杆想了一会,决定上微博找些灵感。

    刚登录就看到二十多条消息提醒,宁织顺手点开了。

    sarcophagi的名字在一众奇怪的昵称中依然那么突出,他发来的私信也十分简短:“宁织,选我吧。”

    .

    “舅舅!”陈思音迈着短腿,摇摇摆摆地冲到江忏面前。

    江忏弯腰抱起她,在半空中转了一圈,逗得女孩咯咯直笑。

    江蕾已经洗掉了面膜,坐在茶几旁吃水果,抬头看见他,愣了一下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江忏反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别装,”江蕾比江忏大五岁,童年一起长大,彼此的情绪变化根本瞒不过对方的眼睛,“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吗?”

    江忏耸耸肩,摆明了不想谈,江蕾也不勉强,把女儿从他手中接过来,:“今晚就在这住吧。”

    江忏摇头:“我一会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舅舅!”陈思音扁着嘴巴要哭,“舅舅讲故事!”

    姐弟俩对视一眼,江蕾有些歉疚,坚决地:“不用管她,要回就回吧。”

    江忏想了想:“我把思音哄睡了再走。”

    江蕾的丈夫出差未归,她这几天一直带孩,累得够呛,今晚江忏在,总算能偷得半日闲,跟江忏了些注意事项,就进入浴室泡澡了。

    江忏把陈思音安放在婴儿床内,帮她掖好被子,随便拿了一本宝宝睡前故事开始念。刚读了两句陈思音就开始扑腾,江忏停下来:“不喜欢这个?”

    女孩吮着手指,瞪着葡萄般的大眼睛,使劲摇头。

    江忏起身去拿其他绘本,半路上改了主意,两手空空地回来了,:“舅舅给你讲一个新故事。”

    “从前,有两片森林,一个叫红森林,一个叫绿森林,里面住着许多可爱的花鹿。有一天,红森林的花鹿阿奇到绿森林找他的朋友阿布,看见了另一只花鹿乐乐。乐乐和绿森林的其他花鹿长得不太一样,背上的斑点比较少,角也比别的鹿短一些,大家害怕它,都离它远远的。”

    陈思音不吮手指了,表情呆呆的,听得很认真。

    江忏又:“可是阿奇喜欢乐乐,它觉得乐乐很特别,很酷,想和它做好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好朋友!”

    “嗯,从此以后,阿奇经常到绿森林去,观察乐乐的生活,记录它的习惯和爱好,想找一个好机会出现在乐乐面前,让乐乐也喜欢它。过了些日子,阿奇看到乐乐在屋门口的木牌子上写,它决定去远方的草原历险,阿奇很高兴,决定和乐乐在草原相逢。草原很危险,阿奇想,乐乐一定很高兴见到另一只花鹿。后来阿奇先到了草原,它等啊等啊,终于——”

    陈思音激动地抢答:“乐乐来了!”

    江忏笑了,拨开她的刘海,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:“是的,乐乐来了,它和阿奇成为了好朋友,从此两只花鹿快乐地在草原上冒险。快睡觉吧。”

    “冒险!”

    江忏哄道:“冒险的故事下次再讲。”

    陈思音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,过了一会,手脚都摊开了,呼吸也变得均匀,江蕾裹着浴袍心翼翼地摸过来,弯腰看了一眼,对江忏:“谢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孩子,比较好骗。”

    江忏站起来,朝江蕾比了个手势,江蕾点点头:“叫司机送你吧?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“那心开车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江忏走下楼梯,想起那个现编的童话故事,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那钢架林立、管道纵横,宛如炼油厂的巨大建筑就浮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其实也不算白等,他安慰自己,至少拍了几张照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