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第五音符07
【第五音符07】
最先破这平静的,是白檐。
“怎么有只狗拦路。”她把喇叭按的震天响,并用车灯晃上去,一时间狗吠声起,听起来还不只一只。
白檐:“我要是再快点,都得压成片儿。主人都在哪儿呢?”顿了一下,“领头的狗是哪只,我今儿非得宰了它。”
着就要下车,许昼回神,赶紧拉她,同时抬头看向前面——恶犬拦路也就算了,就几只泰迪,像一锅肉丸,个头都很,毛发蓬松,凑在一块可可爱爱。
白檐也没想真跟这一锅丸子计较,被许昼拉住,就又按了几下喇叭。
估计是家养的宠物犬,并不怕喇叭声,依旧团在一块高声吠叫,企图拦住过路人的去路。
白檐逐渐觉得不对。
这场面怎么看,怎么觉得诡异。
许昼也意识到,她松开手,让白檐下去检查,这个功夫,又侧过头往车窗外看,远处的路灯下只有一团黄光,雨丝分隔着画面 ,那个长身而立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。
许昼有些恍惚。
然后听到白檐大叫,许昼赶紧推开车门,也走过去查看。
白檐大声呵斥那些狗,等她们叫的不那么大声,才蹲下。
许昼蹲到白檐身边,看到白檐用手分开他们的毛发。
她用手电照上去,每只狗的身上都闪烁着细的光泽,这是一圈铁丝,铁丝绕过狗肚子,和其它铁丝的连接点拧在一块,将这一群狗挨着圈在这个地方。
仔细看,铁丝上还有细的倒刺儿,太了,如果事先没有注意,贸然去解铁丝,施救者必然会被刺伤手。
不仅如此,白檐手电光下移,狗的爪子闪着星星点点的光,爪子下头涂抹了厚厚的胶水,牢牢粘在地上。爪尖缝隙已经生出烂疮,周围一圈毛都是深褐色,着结黏在一块,随着毛发被拨动,散发出一股腐味。
白檐只是扒拉了这一下,就赶忙收手,这几只狗凶的不行,龇牙咧嘴,嗓间有危险的咕噜声,再多看下去,不知道会不会被咬。
白檐不想多生事端,站起身,后退两步:“我绕开它们。”
她没注意到许昼发白的脸色。
等回了车里,她侧目看副驾驶座上的许昼,一手搭在方向盘上,一手替许昼拽过安全带,等许昼伸手把卡子卡住。才问:“这么有仪式感,不像是正常人干的,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——白狗生疮。
这是一句黑话,意思是前路危险,不要贸然过去。
许昼:“让我们不要过去。”
白檐笑了:“我不信。这么大阵仗,就为了送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。”
许昼目不斜视:“这种程度,明前路极度危险,是比较高规格的警告。”
白檐问:“比较高?最高什么样子的?”
许昼犹豫了一下:“用猫。将猫……”她比划了一下,“然后猫身上会长许多蛆。数量越多,表示危险系数越高。”
之前许昼在白思语楼下,曾见过那些遍体生蛆的猫,横七竖八躺在垃圾桶边,无人问津。
那会儿正是夏天,还是夏天最热的时候,猫身上散发出恶臭的味道,让人嗅之欲呕。
许昼从一踏进长泰区,就嗅到了这些危险信息。
因为这个举动,所有人都在最开始将白思语归类为不正常的那类。诚然,这种行为的确是万恶所向,不该于社会中复制。
但,有时候,警告也是一种善意。
前路危险,不要过去,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。
所以,在这样极端暴力的行为中,或许有白思语对许昼的提醒——不要上楼去,危险。
制定这套规则的人很会钻研人心,他们用恶毒的动作、残忍的手法,来传达善意。让善意的接受者,摇摆不定,左右为难,良心难愈,自始至终都不能圆满。
长泰区发生的事,让人们被白思语摔猫的恶劣行为所震撼。
白思语被钉在恶劣不堪的柱子上——大家觉得她年龄虽然,但本心恶毒,觉得她和孙正非合谋,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劣少女。
没有人注意到,她之于水果硬糖的“反抗”。
这微弱的良心未泯,让她在恶性多端中,仍有一丝善意夹杂。
正是这一丝善意,才让水果硬糖案有了转机,让鑫海基金会有机会能浮出水面。
有时候黑暗中细微的光芒,加以引导,也能成为万丈光芒。
只是概率太了。
也太微弱了。
不会被人们注意。
白檐:“这几只狗,不可能顷刻就出现在这儿,从布置,到被我们发现,是个大工程。这条路虽然车流不大,但也是有一定车流的……今晚下雨,车流会少一点,什么人这么嚣张?而且他们怎么就断定是给我们看的?”
右手边的远处是条能拐入的大路,昏黄的路灯灯光洒落在地,许昼猛然想起那个疏离的身影。
她胸腔左边一跳,手指不自觉蜷起。
“不是给我们看的,今晚是我临时起意,我们只是恰好看到了。”许昼侧头,透过遍布雨痕的车窗,往外头看,“看到的人,还没来得及清理,就被我们断了。”
白檐也顺着许昼的目光看:“你看什么呢?”
许昼心口微动,她觉得嘴巴干涩,不自觉舔了舔嘴唇,:“檐姐,能从这条路绕过去吗?这条路是安全的。”
车子发动,后退一截,然后甩尾一拐,就甩上了向右行驶的马路,马路两边像是工业园,几栋大楼落在远处,在黑夜里像是鬼魅的魅影。
马路很新,路灯也很新,道路两边的绿化带也修建的很齐整。
到处都安静。
许昼就在这静悄悄的路上,与那个身影再次擦肩而过。
白檐车速不快,但也不慢,四周建筑单调,一帧一帧从眼前流淌而过,像是掺了泥沙的河流,而他,就像是镶嵌在缓流上的化石,白色上衣,黑色裤子,成了拼凑在一起的白色色块,那把透明的伞已经收束起来,被他拄在手里。
看不清脸。
只看到他站在屋檐下面,身子落在阴影里,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人,很容易将他和路过的绿化带、电线杆混在一块。
但许昼能感觉到,车路过时,他抬起了头,看向了自己。
白檐看过地图,知道许昼要去的邮局是哪里,只是常年不来这条路,临时改路,不太确定怎么走。
最后到邮局的时候,比预计的时间要久。
等车停稳,许昼下车,天上雨还在下,平低刮起的风将雨丝歪歪斜斜的往人脸上送。
白檐在车里等,许昼自己过去。
邮局近在咫尺,墨绿色的漆皮,几个大字在上头招展,大门的贴纸挂帘拉下,现在不是工作时间,整个邮局门口,只有许昼一个人。
她的背影十分单薄。
白檐遥遥注视着她的背影,忍不住“啧”了一声。
许昼以前不叫这个名字,她被收养后,才被她那个哥改成这个名字。
被收养前,她没有名字,只有一个代号,是她自己不肯要名字。
她性格不出挑,人也安静,各方面都不优秀,在福利院里很容易被人忽视,当时常万丽还趣她,如果出了绑架案,她都不是绑匪偏爱的那个。
也是这么一句玩笑,才让大家略微注意到许昼。
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,右肩上却有个疤痕,是被利器贯穿留下的。
她是为了救人。
很难想象,许昼这样的人,也会有那样不顾一切的举动。
白檐脑海里又出现那个画面——失控的女人,散落的树叶,反光的刀身,在风中猎猎而飞血的红色的裙角,许昼目眦欲裂的表情,额头上渗出的血珠,白皙的面庞,猩红的泪珠,以及最后那抹灿若朝阳的微笑。
无数个碎片拼凑在一块。
许昼的背影却没有明晰,反而渐渐模糊。
她明明很讨厌许昼,为什么现在却任由她驱使呢。
邮局的大门没有看,白檐看到,许昼走到那座笨拙的邮筒设跟前。
老式的邮局,最早寄信是要贴上邮票,写好地址,投递到门口的邮筒里的。
不过这样陈旧的邮箱,已经被时代淘汰,现在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橘子皮,烂枯叶,工作人员也不会检查里面是否有信。
毕竟现在的人有什么事儿,一个电话就能结局。
时代遗珠的邮筒孤零零摆在那儿,蒙着一层雨珠,许昼把横口处的水渍抹掉,然后把手里的琴弦信封顺着横口扔进去。
虽然没有工作人员会看,但线人会。
线人每天都会检查这个信箱。
这是约定。
只要等到天亮,这封没有挂邮票,也没有写地址的信封就会被线人送到杨循光面前。
杨循光会看到里面的琴弦。
只要拿去化验,很快就能和大明山带下来的最新式样本重合,杨循光就会明白一切。
这封信就算是告别,也算是结束。
估计是因为下雨,空气潮湿,右肩隐隐作痛,许昼抬手抚上去,那里覆盖的针织衣物下,有一块年岁久远的疤痕。
走回车里的路明明很短,可许昼仿佛又看到了那把刺过来的刀,和徒手握刀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