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第五音符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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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第五音符08】

    六年前。

    许昼再一次见到那片白枫林,阔大不规则的叶片上覆盖着一层细的白色绒毛,因为是间,绒毛上还凝结着细的颗粒,风一吹,摇晃的树叶能洒下带着凉意的水点,许昼坐在墙头,感受迎面而来凉意。

    风撩起她的发梢,她随手理了下头发,把头发别在脑后,那么高的墙,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。

    身后有惊呼声,许昼很敏锐地抬起头,随后一只脚踩在墙垣,大腿用力,另一只脚跟上,就势站在墙垣上。

    一览众山,举目去看,满目白色,像是落雪。

    回过身,天地宽旷,处处寂寥。

    垂下眼,许昼看到——墙下站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穿素色长裙,腰间配腰带,腰身很好看,长发,手里提着个篮子,起话来很温柔。

    她问:“你怎么爬那么高。”

    许昼依旧垂眼俯瞰这个女人,她做过自我介绍,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阿姨,和她投缘,想做朋友。

    她没提自己的真实身份。

    许昼面色木然,早上的阳光还不是很强烈,这给她睁开眼睛,做各种表情的机会,但她没用,墙垣上有残留的石子,她抬起脚尖,轻轻拨弄了一只下去。

    哒哒哒——

    石子掉在地上,在路上了几个滚,墙下的女人“呀”了一声,目送那枚石头子远去,在视线里不见。

    她叹息:“太危险了。”随后又皱眉抬头看许昼,“快下来……能下来吗,我接着你。”语罢,把手里的篮子放下,张开手,许昼注视着那两条细瘦的胳膊,想象着胳膊报废的场景。

    太血腥,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,所以一动没动,依旧这副睥睨神情。

    墙下的女人倔强地举着胳膊,即便手发酸,也没有落下的意思。

    她一直定定看着许昼,仿佛和她较劲儿。

    周遭风平浪静,没有任何元素横亘其中,她的脸、她的气息,仿佛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许昼又踢下一颗石子。

    那女人的目光没再追随石子,只是对着她重复一遍:“危险,你先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墙的背面不是平整的石墙,石头缝隙间有凹槽,身手灵敏一些,胆子大一些,就可以踩着这些地方上去。

    许昼又踢下一颗石子,这是墙垣上最后一颗,比那两颗都要大。

    .

    石子落地,发出声响,没有弹开,而是落在那女人脚边。

    那女人身体不易察觉的一僵。

    许昼张开唇,轻轻了句:“这糟糕的控制欲。”

    墙下的女人不知道许昼在嘟嘟囔囔什么,只看到她突然回过身,背影笔挺清瘦,还没留下记忆,就矮下缩成一个团儿,是她要下去了。

    女人悄悄松了口气,随后又紧张,这么高的墙,她到底怎么下来?

    白枫树叶上的绒毛在不经意间落到人的口鼻之中,许昼忍不住了个喷嚏,这给她下滑的动作带来一丝阻碍,以至于再最后大概一米的时候,直接掉下来。

    地下是松软的泥土,腿受到的下冲力很大,整个身子下盘不稳,全都跌在地土上,她迅速弹起来,用手拍拍身上的土。

    有一股尴尬的感觉顺着脊背而上,太丢人了,摔跤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。

    许昼故作镇定,假装老成地抬起头——刚才不觉得,现在才发现这些树都好高,遮天蔽日,白色枫叶片在目光的尽头织起一张网。

    她仰着头看,黑色的树枝,在目光里肆意蔓延,割裂着雪白的叶片背景。

    如果目光能圈起一个画框,那这些黑色树枝就在目光里无限延伸,甚至可以撑爆眼眶,肆意苍穹。

    许昼想——下次一定要带白檐来,她学美术,经常出门写生,这种地方是天然的临摹场地,她肯定能把这种感受画下来。

    第三次来白枫林,那个女人已经不会在墙底下等她了。

    据她收养了个女儿,叫江迟,没有多少时间再来白枫园。

    她给许昼留了言,:“我们还是很投缘,如果你有困难,可以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许昼没回复,直接删了这条语音。

    她人很聪明,年少就有成就,后来爱慕自己的老师,酿成了不少苦果,能得到现在的生活,很不容易,她不愿意扰。

    更何况,许昼也幸运,能得到许夜的教导。

    无论她和这个女人关系是什么,她肯偷偷带她来这个白枫园,就已经足够。

    她不会需要她再帮忙了。

    许昼孤零零站在白枫园里,举目看去,白枫久而不衰,苍茫的白色依旧铺天盖日,衬着树下的她格外突兀。

    她攀上墙缝隙间的凹槽,又登又爬,等再次站在墙垣之上,她看到,远处一轮火红的太阳,被地平线削去一半,寒风沁骨,她心里开始琢磨起许夜的那些话。

    都是她偷听来的,许夜不愿意在家办公,但一天也就24个时,任务来了,只能在方寸的家中,掩住口鼻,声交谈。

    那些话就像是蛇,尽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她知道——许夜和他父亲决裂,是因为一样新型致幻剂,而那个致幻剂的原料就在她身后的白枫林里。

    那个曾经在墙下等她、偷偷带她进来的女人,就是许教授的帮手。

    两个人联手研发雪盐,想共谋事业,但不知道为什么,那女人中途易辙,突然良心发现,想金盆洗手,她接近许昼无望,就又收养了个女儿来填补自己的愧疚。

    一想到日后应该是再也见不到她了。许昼不清心中滋味,只能望着远处血红色的残阳。

    后来这残阳颜色越来越重,当中还晃着一道白光,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。

    回忆如走马灯掠过脑海,那抹明晃晃的白劈开温热的回忆,裹挟着寒意扎入她的神经,许昼忍不住瑟缩一下,她虚晃地伸出手,白檐明明就在不远处的车里等她,但她却无法呼吸,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,让她也不能叫嚷出声。

    雨还在下,身后就是那个邮局,信已经寄出了,一切都会结束,许昼觉得右肩膀越来越疼,她伸手按住肩头,却发觉自己早就痉挛起来,可能是因为下雨吧,受了雨水的肩头好疼,衣物下的伤疤仿佛在挣扎,要从她的肌肤上溜走。

    疤痕和新长出的嫩肉皮肤撕扯着,让她疼的咬住牙。

    时间似乎在周身倒流,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。

    许夜追查雪盐伊始,雪盐还没有明面上的踪迹,如果不是仙梨那个坠楼的女孩儿,恐怕根本不会让许夜意识到,父亲的滔天罪行。

    高楼之上,许夜和那个女孩儿失之交臂,他怔楞地看着眼前空旷的高台,那一瞬间,心里只剩下哀戚。

    往昔,他只知道父亲野心澎湃,在研发一种新型致幻剂。但当时再怎么气愤,这之于他,也只是凉凉的一个文档,一些文字。没有任何温度,没有眼前这样直白和震撼。

    而这个鲜活的生命陨落,给这个文档添上了一抹血色,才彻底震痛了许夜的神经。

    许夜才真切的明白,雪盐是多么肮脏的东西。

    真是百闻不如亲眼所见,许夜从来没有哭的那么撕心裂肺,如果不是杨循光拽住他,他甚至想过一起陨落。

    杨循光的怒吼,和残存的理智,让他把余下精力放在雪盐身上。

    雪盐尚在襁褓之中,还没完全研发出来。

    他要阻止这个东西的面世。

    那夜过后,许夜潜心追查雪盐,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计划,也知道他有雄厚的资金支持,身边还有许昼的生母。

    他形单影只,不能硬碰,得培植自己的势力,才能对抗。

    他暗中发展线人,开拓自己的情报网,同时密切关注父亲,在这过程中,他发现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,父亲只是盖在雪盐上的一层纸,捅破这张纸,就能看到底下的万丈深渊,层层叠叠的岩壁上挂着一串又一串的人。

    父亲背后,掺杂了太多势力。

    随着调查的深入,许夜一次次以身涉险,可能是他运气好,居然数次深入虎穴后都逃脱,这让他胆子变大了很多。

    但许夜却明白,他之所以还安全,是还没有触碰到核心集团。

    他顺着雪盐,查出了鑫海基金会、周家和一些零散的拆家,这些虽然是雪盐研发的资金来源,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。

    雪盐这个庞大的事业背后还有人,一拨更厉害的人。

    许夜将目标锁定了背后的这个利益集团.

    可他们深藏于土壤之下,没有踪迹,没有气息。

    许夜甚至不知道从那里入手,他们就像是猫的尾巴,在一个一个案子破开,一个又一个受害人被解救出来后,轻轻扫了一下许夜的眼睛,让他在虚晃朦胧中明白——他的前方还有一些人。

    多次追查无果,许夜对他们的追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颈之中,毫无突破。

    那些日子的天空都是灰暗的,许夜动用各种人脉,然而他却连那个集团的样子都形容不出来,他们有多少人?人员是男还是女?从事什么职业?他们要借雪盐干什么?

    最终,为了突破,许夜决定兵行险招,他要亲自参与到雪盐里,这样才能摸到最背后的那些人。

    所以,他培养右心组织,交给许昼暂时管理,然后自己借珠宝走私的“贪污案”炸死。

    阳光之下的许夜蒸发,游荡于人间的许夜潜入黑暗,取代了所谓的“红夫人“”,成为心脏组织的领导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