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第五音符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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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第五音符 09】

    但在许夜还没有命悬一线之前,也是他刚刚设立右心组织之初,他抚养的那个妹妹,突然干了一件踏天的大事。

    她给许教授了一个电话。

    当晚,山水名苑,许教授惊处一身冷汗,他从床上猛然坐起,困意全无,然后拿过床头的眼镜,一双老眼在镜片后头泛着精光,他翻来覆去看这个挂断的未接电话。

    未知,迷茫,不安,一丝一丝地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这个电话是谁的呢,如果是往常,他绝不会在意,可如今草木皆兵,稍微的风吹草动就让人坐立难安。

    手里的手机就像是定时炸弹,还不等他处理,就又响起来,他从床上奔下去,摸出西装上衣兜里的手绢,一边擦额头,一边用余光去瞟这个号码。

    荧光屏上跳动的数字刺激着神经,到底是谁这么无聊,到底是谁用未知的号码他这部私人手机?

    恐惧之余,还有一丝愤怒。

    结果这电话就在此刻挂断了。

    许教授刚吐出一口浊气,他的额头全都是细密的汗珠,还不等擦,刚平定下的心就随着那个又响起来的电话再次提起来了。

    心脏在收缩,许教授睁大眼睛,手掐着手机,仿佛要江它掐碎,黑夜里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看,令他无地自容,到底是谁这么有耐力,他不接就誓不罢休吗?

    为什么不发邮件,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电话?

    就这样,几次铃响后,筋疲力尽的许教授莫名平静下来,他抱着一丝侥幸——自己的这个秘密还没有暴露,他干嘛要这么紧张,他哆哆嗦嗦擦去额头上的汗,安慰自己,不要自扰,不要多心,没人知道。

    然后他抬起手,把手机拿到眼前。

    果然,电话又挂断了。

    好,这次换他等候。

    过了不到十秒,电话果然又响起来,许教授平静地按了接听,电话里是个女孩的声音。

    她了几个字。

    许教授感觉到周围如同涌上了潮水,他被包裹其中,看不清天地日月,闻不到任何气息,只觉得嘴里干涩,一颗心脏缀在胸膛里跳个不停。

    她怎么知道?

    自己瞒了这么久,周家出钱资助他进行雪盐研究,还在城郊圈了地,种了一片白枫林,又从C市的清城山山底——据那常年妖气,埋在地下不见光的土都浸润了妖气,所以格外不同。

    周家悄悄了地道,出口做了标记,定期从那边搬运土壤过来培育白枫。

    周家这么大动作,就是为了雪盐,这个方案是他设计的,他也是雪盐研发环上重要的一个结扣。

    结果他的实验失败了。

    如果是一次两次,那还是正常的,三次四次,也得过去,乃至十次,都不会让人特别火大。可到了现在,他居然一次都没有成功。

    HX分子的确存在,可它提不出来,不能以固态的方式存在世间,一开始,许教授野心蓬勃,觉得只是运气使然,只要资金到位能维持雪盐实验,那雪盐问世只是时间问题。

    可他现在越来越没自信。

    雪盐到底能不能面世,他给周家画的这个饼到底能不能实现?周家的耐心还有多久?

    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放在了油锅上,面前是看不到底的黑洞,他什么都不能,表面上还要泰然自若,他是谦谦君子,是充满名望的许教授,要维持自己的丰都。暗地里还要安抚周家,和周家斡旋,商人重利,不会做亏本的买卖,一旦他们知道雪盐无望……那么。

    所以,烦闷的时候,他只能找自己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学生倾诉。

    她高傲却又自卑,美丽而又不自知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她爱慕自己,愿意为自己分忧解难,哪怕他和她的关系不能在阳光下维系,她也无怨无悔。

    每到夜幕降临,万事万物安歇之时,就是她来这里和自己幽会的时候。

    她像是夜间盛放的昙花,只有夜晚迷人。

    而她也是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。

    可现在,这个秘密,居然有第三个人知道。听声音,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。

    许教授汗如雨下,窗帘被他拉的严实,屋子里一片漆黑,手机屏幕尚没熄灭,是目之所见唯一的光亮。

    他盯着那抹光,心跳极快。

    的确,因为Hx分子的存在,雪盐的构想可以逐步实现,根据模型推演,H-X一旦固化,会形成似盐似雪的洁白物质,的一颗,就足以蛊惑人心。

    古时候,蛊惑人心是要从人耳入,需要大量的言语,长久的时间,和单独有力的信仰,才能让人们卑躬屈膝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,他们有了“雪盐”这条捷径。

    这违反人类道德,是决不能暴露在天光之下。但现在,这通电话的到来已经明——有人泄露了消息,雪盐实验的失败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。

    这暂时还无关乎人类道德,只有关乎他的性命。

    许教授强迫自己冷静,静默片刻,他在手机上键入了一串号码。

    他破例,给了自己的女学生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是个晴朗的夜晚,圆月高挂,无风无云。

    红夫人记得,许教授成了长久躺在床上的植物人,是源于一场车祸。

    她紧紧逼视着面前的许昼,在这样的高压注视下,许昼吊儿郎当地承认了,车祸前,她给许教授了六个电话。

    红夫人怒不可遏,脸上残存的温柔尽数褪去。

    她唇瓣抖动,抬起的手指久久不能下落,指尖对准许昼,满腹的怨气倾囊而出。

    她记得那一晚,许教授给她一反常态地了电话,她疑惑不解,问他:“你过来?怎么突然想到过来?”

    他从来不会主动找自己,也不会牺牲清誉夜半到访一个“陌生”女人的家中。

    她觉得是出事了,但电话里不好细,所以只轻轻“嗯”了声。

    挂了电话,她迅速从床上起来,挑了优雅简单的衣服,理好头发,喷上香水,然后烧热水,沏茶,准备无糖的点心,桌子上换上干净简洁的新桌布,再放一支透明花瓶,花瓶里插着简单的细杆白色花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她就一直等在桌边。

    不敢回拨电话,仔仔细细盯着手机,生怕错过什么,随着时间的流逝,她渐渐困倦,却又不肯休息——不出那是什么感觉,只觉得失望担心中夹杂着一抹让人上瘾的期待。

    许教授没再出现。

    她空等一夜。

    她应该习惯这种生活,召之即来,挥之即去,可红夫人的眸光还是暗了暗,随后面无表情地起身,回房补觉,

    过了好几天,她才知道,许教授那夜出了车祸,虽然命保住了,但却要一辈子躺在床上。

    他的清醒成了未知数。

    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,砸的红夫人久久没反应过来,她没有资格再去听他,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他的名声添上污点。

    可是许教授出事,他背后的雪盐实验该怎么办?尤其是如今状况特殊,雪盐实验屡屡失败,周家还被蒙在鼓里。

    一时间,她寸步难行。

    她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许昼:“你还有脸过来。”

    许昼漠然盯着眼前的红夫人,她隐瞒真实身份接近自己,却被自己窃取了雪盐机密,如今许教授落得这个结局,她必然将怨气全部撒给自己。

    她略微抬起唇角,听红夫人接二连三的斥责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,你故意这么做的!你装的柔柔弱弱,骗我带你去白枫园,你处心积虑,就是为了这么一天!”

    许昼一挑眉,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红夫人被她的态度蜇的心口久久不能平静,却也不知道再指责什么,木已成舟,许教授不会醒过来,而她还要继续收拾雪盐的烂摊子,帮助周家完成那个计划。

    可她还是不甘心,平心静气地问她: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?那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这要怎么?你的亲生父亲?

    红夫人停住话头,随后垂下眼。

    算了。

    可许昼居然在这会儿悠悠开了口:“我只是个无名卒,开口无足轻重,雪盐这样级别的实验,除非业内权威,或是他亲口承认,不然的话,没人相信一个无名辈的辞,我既便知道了雪盐实验的结果,也没办法用这件事威胁许教授。”

    红夫人顿住,许昼的眼里泛着奇异的光芒,像是荒漠中渴水的眼神,有贪婪、无奈、也有绝望、挣扎,红夫人从上到脚量许昼,总觉得她身上笼着一层雾,看不清真实的她。

    几天前,她乖巧懂事,眉眼间有种让人怜惜的委屈,她总觉得是自己亏欠这个孩子,所以几乎对她有求必应,可如今,她递过来的感觉却那么陌生。

    许昼:“不出意外,他手机里最后一通电话是给你的,而且肯定是要见你。”

    “他平常做事滴水不漏,思前想后,顾虑很多,可那个晚上却草草决定,立刻去见你,这么一反常态的作为,你知道为什么吗?你知道我到底和他了什么吗?”

    红夫人面色苍白。直觉告诉她,不能再听许昼下去了。

    许昼笑起来,眉眼弯弯,满脸天真烂漫:“我,父亲,我想见你,见你和母亲。我很想你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