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第五音符14
【第五音符14】
夜晚,许昼突然起身,她拿起手机,蹑手蹑脚下床,轻轻转开门的把手,闪身出去,合门的时候,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,瞥了一眼还在床上熟睡的白檐。
“哒”的一声,门彻底合上。
许昼顿了两秒,才抬脚离开。
顺楼梯下到一楼。
悬在天花板上的灯泡亮着微弱的光,旅店老板躺在那条接待的沙发上着鼾,身上盖了条看不出花色的毯子。
许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侧走过,然后拉开大门。
外头比室内凉快一些,温度略低,还有凉风拂过。
斜前方立着一盏路灯,灯光下无数虫子在飞舞。
许昼抬眼看了一会儿,掏出手机,输入一串号码。
声音很快从那头传出来:“喂?”
“通知右心,不计代价,以最快速度,帮我找一个人。路线一会儿发给你,他现在就在这条路上,最迟今天天亮之前,我要知道他的定位。”
挂了电话,线路图连带着那人的照片,一块包发出去。
照片是二次拍摄那种,屏幕上有细、卷曲的彩色颗粒波纹,许昼的目光略有黏着,停在照片上那人穿的T恤。
一件白T恤,非常普通的款式,右上胸的位置,有一个简笔画人。
***
一辆大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,车上下来两个人。很快夜色中就亮起一个红点,有烟雾升起,但在浓稠的夜色里,一点也看不见。
过了一会儿,又来一辆车,是个卡车,车上放着个巨大的黑色方块——扯开方块上的黑布,里头的大眼方形铁笼子立马露出来。
里头关了一群蔫了吧唧的狗子,估计嚎的太久,又没吃的,此时一个个目光呆滞,挤在一块,没受什么惊吓,也没什么想动弹的欲望。
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
检查无误,这铁笼子被卸下,转而上了另一辆货车的背箱里,搬挪过程里,有几只狗子会勉强发出极轻的几声“嗷呜“。
货车的司机是个老粗,正蹲在车边抽烟,他头发剃成光头,脖子一侧纹了个大蜥蜴。廉价牛仔裤的腰上,还挂着个那种从某宝上特价批发而来的平安符,正面写日进斗金,背面写妖魔退散。
抽完一根,又接着续上。
负责点货是个戴眼镜的白脸,点头哈腰地送走了卖狗的人,也挨着他蹲在车边。
司机吞云吐雾:“什么时候走?”
“再等等。”白脸,“我老板还没来,他今天要跟这趟。”
“你老板……”司机用胳膊肘拄拄身后的车,“是开狗肉馆儿的?”
白脸耸耸肩:“不是,我老板是个拉提琴的,搞艺术,文艺男青年。”
茫茫暮色无穷无尽,夏夜独有的凉风把人吹的身心舒服,高空中的云也被吹散,月亮流泻着清澈的光,独自嵌在黑夜中,让黑夜下的生物不至于完全遁形。
月夜之下。
右心像是躲在墙缝里的蜘蛛,此番在许昼的暗示下,倾巢而出,他们舒展着腹足,贴着墙壁、游于路面,心翼翼躲避着光亮,去扫荡城市中的信息。
听到白脸的叙述,司机有点不明白。
他懵懂地点点头:“奥……搞艺术的,那弄这么大一车狗干什么?“
白脸淡淡瞥他一眼:“这你就不懂了吧,我老板搞得……”随后凑近声,“我老板搞的艺术是音乐,音乐那是什么,那得有声音,现在的艺术家都喜欢纯天然,就是把大自然搞进来,为了这个纯天然,当然要弄点真声。“
“那跟狗有什么关系?“
“狗不会叫唤啊,叫唤不是声音啊。“
司机一语点破:这不是变/态么。“
“哎,我老板来了。“白脸懒得搭理这种不懂艺术的大老粗,觊着远处的人走过来,赶忙站起来狗腿兮兮的去迎接。
司机探头看过去——黑暗里走出个少年,个子大概一米八,整个人很清瘦,腿长腰细,黑发,发稍盖到耳尖上,白色短袖,黑色长裤,板鞋。
乍一看,以为哪个高中生。
白脸凑过去点头哈腰:“老板,货都在车里了,一会儿您坐副驾:
司机有点怔愣,这个形象,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啊,也和他认知里的艺术家不太像啊。
果然,人不可貌相。
白脸推了推架在脸上的眼镜,回过头来示意司机赶紧上车,他们要出发了。
司机扔了烟头,在脚底碾灭,然后一拉车门,爬上驾驶座。
白脸回过身一手势:“请。“
少年点点头,突然,路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头黑乎乎的兽,直接撞在他身上,少年一个趔趄,向后退了半步,但很快稳住身形。
白脸吓了一跳:“什么玩应,司机大哥!司机大哥!“
现在唯有那位脖子上纹蜥蜴的司机大哥看着还有安全感,得赶紧把他喊下来。
这撞击声太大,司机立马就察觉了,他跑车这么多年,最明白这种偏僻路上经常发生危险,什么抢劫啊,杀人越货啊,越是这种时候,越不能慌张,更不能“卖主求荣“,或者临阵脱逃。
一来他要信誉,二来,这一车半死不活的狗子真没什么好抢的,搞不好人家一怒之下就直接干架,三来,只有团结,才是力量。
但不能莽撞,他四下一看,拿了把戳在座椅旁边的雨伞,才开门下车。
一下来,就看到那白脸哆哆嗦嗦站在前面,越过他看——这什么情况?
————
少年眼疾手快,一把捞住这黑漆漆的“兽“,温热的触感落在手心,弊端传来熟悉的气息,他心跳略微漏了一拍,手没有松。
许昼抬眼:“我就知道是你!装什么装……“着就挣脱了这个怀抱。
少年也没再挽留,他垂下手臂,血珠儿顺着胳膊往下流,他仿佛感应不到,只是坦然地看着她。
看许昼站定。
他知道她脾气不好,和以前一样,此番这样对望,少年微微一笑:“好久不见。“
他的衣服很旧,洗了不知道多少次,T恤下摆的边儿都已经卷起来了,短袖的袖口包边儿也磨破了些,几根线头就这么飘着。
许昼的目光落到他的衣服上,滚在喉头的话咽下去了几句。
殷红的血珠儿贴着手臂,沁在腰侧的T恤上,慢慢晕开一片红,少年顺着许昼的目光垂下眼,随即心疼的“啧”了一声。
他用手去抹衣服,结果红色越抹越花,指腹上也都沾上了血渍。
空气里蔓延着淡淡的腥味。
“老、老板,你、你……”见了血,白脸吓地语无伦次,他紧紧捏着手机,也不敢报警,毕竟这车上的东西不好解释啊,司机也愣了,大半夜,荒郊野岭,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把个文文弱弱的少年给弄伤了,这根本不符合他多年经验啊。
这是……情侣吵架了?
家常事,那不能管。
许昼气个半死,又是白狗生疮,又是雨天指路,这人到底什么意思?
少年:“别吓着别人。我们到那边去吧。“
路边有大片芦苇,夜晚潮气很重,这边临近水域,许昼看向身侧的大片黑暗,刚才她就埋伏在那里,
白脸不干,不就是个姑娘吗,他招呼司机:“给你加两百,砍她!”
砍只是个形容词,意思是给那个姑娘点颜色看看,点到即止。
得了两百块的鼓励,司机提着伞,怒喝一声,就朝许昼锤过去,这么个姑娘,这一伞下去肯定能晕了。
可没想到,这姑娘略微一动,抬起手,他立马看到一道银色的光从眼前晃过,手中一轻,伞已经被斜切成两截,上面那段直接掉在地上。
而后,脖子上传来凉凉的感觉。
司机立刻停下动作。
他脑袋不动,只把眼珠转下来看,原来那道银色的光是一条细线,这根细线此时此刻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见过伞的下场,司机哑着声音开口: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
许昼也没想怎么着,“嗯”了声,就把银线收了。
司机不敢上前,也不好后退,尴尬地站在那儿。白脸看到伞掉了一半,已经逃之夭夭了。
少年再次开口:“走吧。”
许昼抬步和他离开。
路过货车,少年对躲在车后头的白脸:“今晚照常,等我回来,也就一会儿,没事,很安全。”然后又:“照顾一下司机大哥,今天你们的工资每人多加五百。”
白脸怔怔愣愣的。
***
白檐发现许昼没了,是快接近凌的时候,身侧空荡荡的,她一挥手,立马惊醒。
她就知道,许昼这个人秘密很多,不可能一路老实。一会儿天就亮了,他们就得如约上路,如果她不在,又要耽误时间。
白檐立马气不一出来。
怎么事先不提前通知一下呢?
这时候,手机叮铃想了声,一看,是许昼发的定时邮件,邮件上有张地图截图,正中标了个水滴形状的点。
白檐赶到那里的时候,天将亮未亮,处处灰蒙蒙,目之所及是大片水域,水域旁错落着大片芦苇,然后,她在芦苇丛中找到了头破血流的许昼。
她又去找人架了,又没赢。
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神情,白檐:“你去架,怎么不叫上我。”